发布时间:2020-03-08 09:55:04 来源:潮州信息网
李由之
在方兴未艾的“民国热”中,黄恽可算是一个低调内敛的“另类”。近年来黄先生笔耕不辍,已出版了七八本掌故小品集,受到市场和读者的欢迎。但其本人,对于所“就食”的民国时代,却有着不同流俗的看法。他认为,民国是个很糟的时代,今天的“民国热”是可悲的,不过是怀恋被美化了的历史。
正因如此,黄恽对那些“借古讽今”的杂文,保持自觉的警惕。他所自期的,是为读者“讲述过去的人事”,成为徐一士、郑逸梅那样的掌故家。徐、郑等先生的家世背景和人生经历,是今人所无法企及的。黄恽对此有清醒的认知,他独辟蹊径,一头扎进浩如烟海的民国旧报纸中,来搜罗爬剔第一手掌故轶闻。
民国故纸堆里的史料,优点是生活气息浓厚,能如实反映当时的市井百态,却不免琐屑和浮夸,往往人云亦云。然而,这正造就了黄恽民国掌故的特色。黄恽笔下的人物,没有多少名人的光环,而聚焦于日常小事,拉拉杂杂如同家常闲话。如《施蛰存的器量》,写施蛰存小题大做,因读者说自己“对于旧文学没有深刻的研究”,而在报纸上与之往复论战的趣事,可见大学者年轻时也有血气方刚的冒失之举。此外,如《别了,梁实秋先生》《失去了儿子的刘文典》等文,写梁实秋“下课”风波、刘文典给学生复函等不起眼的小事,在个人年谱中都不会见录。然而,黄恽都郑重其事地写出来,体现了他刻意的追求:“希望大家看到和我们一样的人和事,甚至猥琐可笑,并非很多人笔下的那么伟大崇高”。换句话说,黄恽不想通过宏大的历史叙事,给笔下的人和事增光添彩;而更愿意把这些名人当作身边人,不滥美不夸张,如实讲述人生的故事,尽量让读者感知到客观、立体的历史真实。
掌故当然不能完全看作是信史,但真实性无疑仍是掌故的内核。瞿兑之尝言:“治掌故,必须根据实事求是的治史方法才对。”曾有论者将现在的掌故作者分为考订、直觉两派,而把黄恽归为“直觉派的掌故家”。所谓“直觉派”,即有闻必录,凭着直觉的细致来发微抉隐——似乎这种“直觉”,总不如“考订”那样让人放心,毕竟旧报刊上的故事真伪掺杂。而事实上,真实无疑是黄恽掌故小品的第一追求,他自言写文章要“做到主观的客观”。“主观”上,他确实很努力地对旧报纸上的轶闻进行辨析、考证,广泛搜罗日记、作品、回忆录、甚至是后人研究成果,通过“多重证据”的比对分析,力图做到下笔“客观”不虚言。如《俞平伯的诗,顾颉刚的手》一文,谈民国文学刊物《语丝》得名的由来,分析鲁迅、周作人、顾颉刚等人说法的不同,兼谈鲁、顾的关系,解决了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个问题,堪称不刊之论。
通常来说,掌故写的是名流人物的轶事。但黄恽的掌故小品,还有一类特别的文字,是写普通人的际遇的,如《杨柳青青青已残》《阿部淑子与周作人》《苏州美专的女模特儿》等(我更喜欢看此类文章)。看得出来,黄恽在讲述普通人的故事时,倾注了更大的理解和同情,偶尔发的感慨和议论,虽寥寥几句,也饱含深情。相比于名人轶闻,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更能让读者产生共情。由是言之,黄恽不仅仅是一位掌故家,也是一位出色的散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