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远水

□ 靳小倡

撕开四月的帛画，掉出五月的绣花针。

黛瓦粼粼，粉墙矗矗，瞬间画上江南片羽鳞闪。即便撕得粉碎，四月依旧没有真相。寂冷的一根骨针，是你藏的，你想让谁帮你缝补一页一页瘦掉的平仄？

你终于回去了——低眉、缄口、素手、寸腰，再单点落樱，双描秀目，这一派风情锦绣的唐心宋妆，裹满清冷素白的箫声与月光，毫发未伤。于我却是，一别天涯。笔挺的日子，世故的时光，从此留给我的，只是一支淡笔，薄尺素，白灯花。

跳过六月，跳过七月，八九一十二……再回头，什么时候，一年又过一年。日子清贫，手指生茧，一支淡笔，一处老疤，说些长天远水的话，写些十万众神离世的清苦。再无新鲜事。

日影穿过廊间，往事很深，你像风一样跌落下去，留给我的是一串串一叠叠光影咏叹不尽的长短句。弦断在别离处，莲莲诀，声声慢。我也在那一刻化成清冷箫音里飘着的叶子，蜷缩在一起，蜷缩在一起，越来越紧，被风兜起，落下，再兜起。

五月的天书，你在这一天，撕下一页，我翻看时已是再也不完整的地图。以后的日子，和那一派花树的街景，行走的摇晃的旅程，风韵犹存的生活，是不是都要交给踩在脚下的路，而这条路又最好如高天，行者流云，还要毫发未伤地微笑。

去年这一天我写相顾无言的好时光，似是在恍惚日影里，把一支笔削了又削，细尖细尖的怀想里，隐瞒恐惧。那一页，长天远水……至今，我仍不知道，那些伤口，能不能逐词逐句地回家。

瘦西湖有明月夜，短松冈也有明月夜，在世的日子，你喜欢反复吟诵，在钢筋水泥搅拌苦水的奔波里，那是你唯一的良宵。偶尔喘息间翻开青春开满诗歌的相册，才发现自己早早瘦成了短短的一行诗，你说这样也好，这样有古典的音韵。如今，你从那一行古诗里，抽出血肉，丢下负重，单单剩下这一根骨针。穿上如雪发丝的线，点燃一朵发黄的梅花，手指捻过一月二月三月灵魂的谚语凉凉的温度，绣上一轮满月，两朵渔火，三四场花事，绣上花好月圆。这一卷帛画，就这样圆到了四月。

……君心无多晴，五月不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