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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色往事

发布时间:2020-06-08 16:20:32 来源:潮州信息网

□ 桑飞月

在吾乡,有一种花,名曰红花。将红花的红色素浸入淀粉,可得旧时女子妆扮时所用的胭脂。

红花,又叫刺红花,红蓝花,是桔梗目菊科植物。

红花的花,是头状花序,上面长满干燥的狭细花管。和小蓟很像,都有着一个怒发冲冠似的杀马特发型。只不过,小蓟的发色是淡紫的,红花的发色,却是橙红色的,鲜亮夺目。若将两种花放在一起,那就是两个巴啦啦小魔仙了。

对于花,人们多是喜爱的,吾乡人也是如此。譬如,他们叫桃花,为桃花儿,名字末梢带着温软的儿化声,像在叫小女儿,流露着欢喜。但叫红花时,口气恍被冰冻过似的,硬邦邦的,叫做“红货”,似乎就没把它当花看。

红花的叶和苞片,边缘都呈锯齿状,齿顶有针刺。越靠近花,齿刺越长。人们爱它不得,便尽其能,将其种在菜园子边上,挡牛羊,也挡人。总的说来,是个不得宠的看门花。

不过,多年后,我却在城中的一家花店里,看到了这种花。其齿刺已被修去,温顺了许多。他们又给它起了个艺名,叫菠萝花,说是花骨朵像只小菠萝。但熟人都知道,那就是红花啦。红花初绽时呈橘黄色,之后越来越红。好像一个女孩子,初始是黄毛丫头,长着长着,就披红嫁衣了。

我挑了十枝带回家,插在瓷罐里,瞬间,往事如潮水,汹涌而来。

在我们乡下,红花灼灼其华的时候是在端午。

端午,小孩子们要佩戴五色线和香囊。五色线,即用五种不同颜色的线拧在一起,戴在手腕、脚踝和脖子里,到了农历六月六,再解下来扔到溪水里冲走,据说照此能辟邪去病。

在那个清素的年代,端午的色彩,是艳丽的,诱人的。尤其女孩子们,又爱手工,又爱五色线。然而,大人们有时会比较忙,无暇估计这些事时,我便和邻居的娟子一起,自己动手制作五色线,缝香囊。

娟子与我同年同月生,大小仅相差两天,宛若姐妹。

黑白日子里,针线筐里的线,也只有黑白色。我们便跑到菜地,摘下一些红花,把白线放在其中来回捋,通过对力度的控制,可将其染成黄色和红色。再去随便寻些什么草,最好是艾草,用其染出绿线。如此,红黄绿黑白,五色有了,日子里也出现了彩虹。

后来,我在一个手工艺活态展示馆里看染布,发现红花真的是一种染料。古时,人们常用它来染大红色,即所谓的真红。唐代李中曾写到:红花颜色掩千花,任是猩猩血未加。说明红花染色效果非同凡响。

当得知红花还是古法制胭脂的重要原料时,我在想,童年时那些无忧无虑的趣事,多像搽在人生底子上的一抹胭脂红啊。岁月逐日苍白,我们时不时地,要借助回忆,来往这苍白上搽一点儿胭脂色。

娟子三岁时,她妈妈就不在身边了。随后,她又有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在各种纷杂的原因下,她辍学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假日回家时,偶尔会听乡人说起一些有关她的消息:

娟子学会了开吊车……

娟子去广州打工了。

娟子上个月回来了,在饭店里端盘子时,手臂被烫伤了……

听这些话时,我心里很痛,但又只能沉默。可能是因身世原因,娟子自小脾气强硬,像红花,防御心理很强,谁敢欺负她,她会捋起袖子跟人打架,打得皮青脸肿,一滴泪不落。我常用她这一点来安慰自己,心想,她总不会逆来顺受委屈自己的吧,真希望她能过得好。

时光荏苒,转瞬许多年过去了。有天,我被人拽到了一个群里,在那儿,我惊喜地遇见了三十年后的娟子。如我所期待的那样,她和丈夫孩子一起,也在某个城市里幸福地生活着。

说起当年的红花念法,她说,我一直觉得是红火。我笑她,真乐观。人到底也还要乐观些好。时至今日,往日事的胭脂色,都在逐渐褪去,但好在,我们的日子,越来越柔软。这就够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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