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

□ 彭晃

夏天的时候，洗衣于我不再是烦琐的家务。

没有洗衣机和干洗店的参与，只有洗衣池和木质的搓衣板，架设在阳台一角，永远水蒙蒙的洁净着。

在灿烂晴日，一双手辗转在水间，棉麻真丝软软摩挲，不多会儿，洁白泡沫便丰盛绽开。沁凉间，衣物洗净，染尘的心情也在这过程中渐渐涤净。水是握不住的，衣物的轻柔却满握掌心，那是爱人出门前的拥抱，从洁白的衣领、袖口带出点点爱的味道，和洗衣液掺杂在一起，熟悉而踏实。心底温暖尽溢，身体轻盈舒展，任清澈的水流在指缝间丝丝滑过，此时此刻，女人与水的交融，透过薄薄的夏衣，如此亲昵和谐。

想起一曲词来：杨柳吐絮三月初，牧牛浣衣村头溪。水墨般的画面带着晨雾走近，小桥流水，平整的皖衣石板边。一个浣衣女子，曳青裙，迈碎步，目光里回绕多少烟波流转。她不知，因了她的存在，时光凝固住多少诗情画意。

还想起那个叫王满堂的女子，受明武宗怜爱，还承诺日后叫她做大明皇后，可命运翻转，武宗突然驾崩，留下无名无分的她，只能做了皇宫里的浣衣女。红颜命运多凄薄，若是她不媚不美，兴许，嫁给民间一凡夫，溪边浣衣总好过皇宫深院的不见天日。

比起王满堂，我竟是幸运的，被一个男人宠爱，被一汪幸福包围，平淡地快乐着。也许，那溪边的浣衣女子正是我的前世，饱满湿润的轮回到此，注定和水扯不清理还乱。偏执于那点小小洁癖，甘愿弃掉洗衣机的方便快捷，只为享受衣物从自己手里脱胎换骨的过程。

浣衣的浪漫，身处城市的我其实无从完全体会，幸而外面尘嚣其上，房间还有清凉一隅，当拧干的净衣舒展在露台衣架上，水汽弥散开来，整个世界从内到外也似水洗，清新干爽裸露在阳光下。清波涤荡去尘埃，拧尽铅华自净白。若肯爱些生活的细枝末节，就会明白即使是洗衣这样平淡的过程，也连接着水和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