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0-09-21 11:02:43 来源:潮州信息网
□ 彭晃
小时候,一台黑色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常放着爷爷喜欢听的花鼓戏。夜一黑下来,收音机里的花鼓戏就一遍遍唱起来,锣鼓、二胡、唢呐、方言哼唱声声入耳,绕着雕花大床,攀着朱红大立柜,浓郁的地方风情在屋子里漾开。我不自觉被熏染,听久了,在房里和表哥们玩耍时便无心无觉想象着戏里的故事场景。
大了些,隔三岔五,镇上唯一的剧院有新来的剧团开着车从家家户户门前过去,喇叭里大声预告着剧目。一到晚上,也喜欢听戏的爷爷就牵着我和哥哥去剧院。我高高地骑在爷爷的肩头,看着底下黑压压攒动着无数脑袋,连过道上也挤满了人。大灯一关,幕布一拉,男女老少自动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一场戏的盛宴开场。戏的文本通常是用放映机投射到舞台两旁的墙壁上,我对文本是不理解的,光傻乎乎看着那绮艳的服饰和变换的山水场景。
后来,千家万户爱上了电视、电影,镇上的剧院被改作了酒店,一扇装潢豪华的玻璃门矗立在前,活生生挡住了一幕幕戏里的缤纷人生。没有人挤挤攘攘去看戏了,也少有人听戏了,我也渐渐淡忘了戏。
上大学了,在图书馆我偶然翻到一本书《古韵悠扬水磨腔》,说的是名谓“百戏之祖”的昆曲。当时我爱看《红楼梦》、《桃花扇》、《牡丹亭》,爱极了古典文字的凝练雅致。书里说昆曲是“大雅之音”,古典文学是它的曲词底子,这又合了我意。我赶紧去网上找了昆曲来听,第一次只听音,未看曲词和表演,只道是咿咿呀呀,不解其味。
隔了数日,闲暇兴起,我又找到昆曲表演视频来看看听听。这下,来味儿了。亭台楼阁,画屏回廊之间,那戏子两指拈扇,一双水袖上下飞舞,或慢捋青丝,或折扇掩了含春粉面,眼波如秋水流转生辉。曲词字字精致优雅,丹唇吐出,舒缓悠扬,柔曼清丽,又圆润归音,无限婉转情思都在那吴侬软语里飘来荡去。戏子轻扣兰花指,碎步轻摇,步步娇媚动人,身段一转一还,如霓裳羽衣舞,千万种情意都在这盈盈一水磨腔里了。美得令我心动心颤心喜!
曲艺人士痛心昆曲已经处于濒危状态,昆曲的兴盛源于当时士大夫们的闲情逸趣和对空灵生活境界的追求,欣赏它需要深厚的文化素养。而今,它的文雅闲适,它的婉约舒缓,与处在快餐文化下的现代人的审美追求相去甚远,没有现代人喜欢的时尚元素和娱乐性。
刚刚喜欢上听昆曲,我只是感性地认为它的意境、腔调、曲词、舞姿甚美,并不知何为真正的欣赏。我想,美就足够了。纪伯伦在《沙与沫》里说:假如你赞颂美,即使置身于广漠蛮荒,也不乏聆听者。昆曲美得如一场陈年绮梦,美的艺术总会超越时空存在,哪朝哪代,总不乏爱美求美之人。我就要听,我就爱听,哪管它大雅还是大俗,山高还是水深。真要说,不到昆曲园里,怎知春色美如许?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这一答是牡丹亭畔,嵌雕栏芍药芽儿浅……”,昨日听得余情未了,一大早醒来,我赶紧着又听起来。满屋子袅袅娜娜,清音丽韵,摇荡春如线,恍恍然入了遥遥另一个时代的绮丽梦境,美如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