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0-10-19 10:16:23 来源:潮州信息网
杨崇演
一俟立秋,稻田就一日黄甚一日。
一位城里人,一出城,就有些疑惑: “稻谷这么快就黄了?”
我瞥了他一眼:“你不懂农活,不事稼穑,时令到了,稻谷自然就黄了!”
说起“农活”,我还是略懂一二的。要知道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父亲还是个种田能手——想当初,我见到那些弱不禁风的秧苗被插到那平整的水田里,看到那些绿色的诗行摇曳出的无限风情,也见证着它们悄悄地走完打苞、拔节、抽穗、分蘖、扬花到成熟的生命过程。
“稻香秫熟暮秋天,阡陌纵横万亩连。”一下车,我们就惊叹:成熟的稻谷,一片金黄,齐齐地弥望在眼前。风一吹,竟都朝我们点起了头。
那天天气很好,浅灰色的空中有太阳,发出柔柔的光,不耀眼,不灼热。风与太阳似乎商量好了似的,徐徐地吹着,柔柔的,有淡淡的稻香。
远远望去,稻谷正以一种成熟的丰韵站立在田畴里,站立在还显溽热的秋风中。那些子粒饱满的谷子掩藏在那些青黄相间的稻叶下面,犹抱琵琶半遮面。我品出了一种羞涩,犹如待字闺中的少女那般的羞涩。
我不羞涩,我大方地注视着它们低着头的样子,以最美的姿态,成就这个季节最迷人的色彩——稻黄。
劳动总是会辛苦的,丰收却总是会让人兴奋。来到田间,无数农人穿梭其中,隆隆的打谷声不绝于耳,如一首动听的交响乐,在乡野间缭绕传递。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醇的稻香,农人一嗅便能醉倒。
走近一位躬着古铜色脊背的老农,汗水沿着额角已经滑过脸颊,但见他扎着下蹲式的马步,挥动手中的镰刀,迫不及待地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饥饿的镰刀似乎闻到了稻谷成熟的气息,贪婪地吮吸着醉人的稻香,在一阵阵“唰唰”的美妙声中,黄澄澄的稻子呢,笑卧在他的脚下……农人的脸呢,也笑得如稻子一样熟稔的黄。“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是啊,农人所收获的,都是他们自己播下的种。
我实在是喜欢这种稻黄,任凭再高明的丹青妙手也难绘制的,它不是一以贯之的纯粹的黄,黄中也许还有一点点青,还有那么一块块绿,什么杏黄什么藤黄什么鹅黄什么葱黄什么柳黄什么蟹壳黄什么松花黄?全不是。它该是老农一般质朴与实在、赖以果腹充饥、喂养了我们生命的庄稼——想到这,我就止不住为面前的稻黄而心生感恩与敬仰!
朋友们也被这稻黄深深吸引了,纷纷拿出手机相机,摆着各种姿势,拍着跟稻黄的亲密照——看着大家欢欣雀跃的样子,我也忍不住随手用手机拍了几张。真的很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近过稻黄了,仿佛遇到亲人般的感觉。
凝视着稻黄,我似乎看到了噼噼啪啪的春雨,把一块块田地溢得满满的,农人用一双双温暖的手在春日里播下种子,一蔸蔸深情地插到细滑的泥巴里,生长,分蘖;薅草、施肥、除虫、抗旱。我似乎看到了稻子在夏日里像幼小的孩子一样,一天天的茁壮成长,怀孕、抽穗、受粉、结籽。我也似乎看到在秋风的赞歌里,稻谷陶醉地黄了梗,黄了叶,黄了籽。
望着它们,我在想一些不太遥远的往事——打场上热火朝天打稻的场景,趁着月夜稻花香里说丰年的情形,老家曾经的那头老黄牛……
我想的还有很多很多,更主要的是,我想饱含深情地与稻黄亲密相见。
在黄澄澄稻田的另一端,我分明看到了三个孩子在自娱自乐,一个约三岁左右,在姐姐的陪伴下不哭不闹,一个六岁左右,坐在田埂上玩茅草。一块田,一头在劳动,挥汗如雨;一头在玩耍,怡然自得,怎不令人想起了宋代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的诗句——“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稻黄,一种暖色调。细细端倪,心里就慢慢暖和。很多时候,良辰美景其实无需刻意寻找,它就在你我的身边,只要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一颗能够感知美丽的心——稻黄,便是。
此时此刻,突然想起父辈常有人称稻黄为“黄金铺路”——此话不假,有了它,一年的辛劳总算有了回报,心里便多了一份底气,心底也多了一份踏实。
又是一年稻黄时,我是否也该静静地思索:这一年来我付出了些什么,又收获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