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0-12-05 08:25:57 来源:潮州信息网
□ 覃雄
吃完晚饭后,天就黑了,山里的天黑得厚实,像用一块黑布从天上罩下。父亲拉着我的手朝田垌中的那一豆火光走去,我们不时踩对凹坑,父子俩锁在一起的两条手臂一松一紧。
父亲带我走进窑主的竹棚里,窑主便领我到一处窑口向烧窑的人交代好后,又带我回到竹棚里。我有点紧张,但并不害怕。窑主是村里的父辈,并不陌生。他要我吃夜宵先睡觉,到时间会有人来提醒我。竹棚里铺了两张床单,床单下垫着厚软的稻草,已经有三个人在呼呼大睡了。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来烧窑的。我拉过一角棉被穿进去,闻着清香的稻草,很快就入睡了。
上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的家乡,凡是要起房子的,都要自己烧砖。烧窑都是在冬天的。窑外北风呼啸,烧窑人短褂抱草满脸流汗。造窑烧砖要烧好多好多的草木,也是窑主自己上山去割去砍回来的。烧好一窑砖,要烧7天7夜。烧窑期间需要很多人手和粮食。虽然夜晚烧窑辛苦,但仍有很多人想来烧窑,原因是烧窑前和烧窑后能吃上一顿不错的夜宵。另一个原因,那时的夜晚人们也不懂得去做什么呢。
父亲带我来找窑主,相当于走后门。我来烧窑最大原因也是想来吃那顿美夜宵的。还有,帮助别人烧窑,等自家哪年烧窑了人家也会来帮忙。但那时能自己烧砖起房子的人家少之又少。窑主让父亲和我一起吃夜宵,吃的是猪肉粥,粥里撒着清香的葱花和白饭豆。
烧窑分两个阶段,前一阶段是烧干草和细柴混合的,比较难烧,从成梱的草里撕出手臂般大的塞进窑口,常常挨躲在干草里的荆棘扎破手指;后一阶段是烧柴火的,比较省心,扔几根柴火进去,就可以出来聊天了。每个窑口需要两个人烧,烧柴火时,另一人可以偷偷回竹棚睡觉,窑主发现了也不会说的,只要不让火断了。
那晚与我搭档的人二十来岁,他溜回去睡觉,我烧得满脸通红,背后都出了汗。窑外刮着呼呼北风,但我觉得身体热得滚烫。他是让窑主摇醒来的。我几乎是从窑口爬着上来的,太累了,夜深了,一个小孩,也想睡觉。
烧窑的人如果唱欢,更让人昏昏欲睡。唱的人给自己提神,听的人可难受了,像催眠曲。
漫漫寒夜里,窑体吸收着烧窑人源源不断的能量输入,悠悠山歌在呼呼北风中凛冽发酵,把我们这些烧窑人瑟瑟易碎的梦乡酿成醇厚的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