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0-12-05 08:26:51 来源:潮州信息网
李白长流夜郎途中,黯淡了昔日豪情,锦心绣口流出苦语愁吟。上三峡时候,他咏出“我去黄牛峡,遥愁白帝猿”,(《留别龚处士》)“白帝晓猿断,黄牛过客迟”,(《窜夜郎,于乌江留别宗十六璟》)“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上三峡》)后来,白帝城遇赦,他高兴极了,像出笼的鸟,顺风的旗,还是这山,还是这水,他咏出不朽的名篇《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后世的人坐在书斋里,用一派做学问的精神去研究这些诗,大概会发现这些诗与当年三峡的民歌,与郦道元《水经注》的承继关系。且看郦道元的叙述:“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又:“有滩名曰‘黄牛滩’……行者谣曰:‘朝发白帝,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言水路纡深,回望如一矣。”特别是李白遇赦前的诗,更接近郦道元惊于险绝而不免哀伤的文字。
但,如果停留在这种注释性的研究,未免迂阔。我以为,面对郦道元的《水经注》,李白的诗既不是引用,也不是借鉴或脱化。我相信,大悲大喜中的诗人当时完全是直抒胸臆,每一个音节都是自然地流溢;即使手头有一部《水经注》,他也不会去翻阅,然后一字一句地推敲的。或问,李白的诗与郦道元的文字怎么会有某种承继关系?也许可以解释为诗人的厚积薄发,也许可以解释为诗人化用成句无斧凿痕,但我宁可看作是诗人的才情和学识的一次大喷发。
这是一种神奇的创作现象。白帝城遇赦,诗人极度兴奋,创作冲动骤时来潮,词源倒流三峡水,无数的储存,尘封的记忆,一齐涌了上来,自然,包括郦道元的《水经注》,也被夹裹其间。这时,诗人出现了最佳的创作状态,眼底风云,胸中山水,掌上春秋,什么素材、史料,什么格律、韵脚,全凭灵感驱遣,于是在不经意中奔涌出不朽的诗篇!看看这首《早发白帝城》,哪一句不是李白自己的心声?哪一句没有打上李白诗才的印记?当然,这种创作状态的出现往往是偶发的,出了三峡,李白虽又写了许多好诗,但他断然写不出第二首这样豪情奔放的《早发白帝城》!古代诗人似乎只有苏轼最注意这种创作现象,他说:“作诗火急迫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