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那片竹林

□ 陈亮

在我老家的屋后，有一片竹林，那是爷爷曾亲手栽植的一片绿阴。

记忆之中，这片竹林原本是一个猪圈，那时候整个家族都住在一个被四周房屋团团包围的四合院里。偌大的一个场院，被各自占领着晒粮打谷。每家每户饲养家畜自然选择在各家后院里的空闲地带，我家也不例外，因为猪圈占地方不说，也影响居家环境。爷爷就用石块在后院里砌垒了一个猪圈。

爷爷曾担任过生产队长，能拨拉算盘珠子不说，还能记工分，在那知识欠缺的年月里，多少也算得上是个文化人。自然也知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文化意蕴。有一次去姑奶奶家做客，爷爷就挖回了几棵小青竹，栽在了猪圈旁的一堆柴草窝里。开始时，这几棵瘦弱的竹子病恹恹的绿中泛黄，萎靡不振。许是土壤欠佳，接连好几年都无动于衷，不仅没见长粗，而且没有任何繁殖的迹象。奶奶每每喂猪时就常唠叨：“没啥栽了？偏要栽这不起眼的竹子，这东西可是个势利眼，也是看人行事的，我们家本来就穷，没说栽一嘟噜花，兴许还能给人带来好运，却栽了这么一窝野竹子……”但说是这么说，我们谁也没有重视过它的存在，更没有把它当一回事儿。

爷爷过世后，因为奶奶缠过“小脚”，加之一天天年迈，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也就再没喂过猪了。仅几年时间，原先那个猪圈内便逐年的泛出了一片绿意，翠绿的竹子一年年便茂密葳蕤了起来。许是原先的猪圈里积存有残余的猪粪，这些竹子也长得格外壮实。每年开春，只见一棵棵粗壮的竹笋破土而出，不待出土，奶奶就用一个个破旧的水桶或瓦盆将其盖住，一是预防竹笋太嫩被人践踏伤害，再一个也能使掩盖的竹笋增大增粗。在那些贫苦的年月里，奶奶每年用扳来的竹笋炒肉炒鸡蛋，可馋煞了我们这些娃娃。

奶奶曾跟爷爷学过编织，编得一手好篾活，每次下雨天，砍几棵竹子来，劈成竹篾，一两天功夫，奶奶就可以编织出一只只玲珑秀气的笊篱或竹篓子。在我的记忆里，家里的筲箕、竹筛、斗笠、灯笼……几乎常用的器具大都是巧手的奶奶自己编织的。那些年里，因为没有通电，农村里时兴用连枷脱粒，奶奶还用竹子编织过无数次连枷；同院里的哑巴大叔喂有好几头牛，时常因为牛儿偷吃庄稼而被人找上门来，奶奶还曾用竹子为哑巴大叔编制过预防牛儿偷吃的笼嘴。

但那些竹子，尽管年年砍，但却年年生，一茬茬竹子不仅长满了猪圈，甚至向猪圈四周不断扩展蔓延。家里每年都是在这片竹林里挑最高最直的竹子来做竹竿，用其来打核桃，夹柿子，甚至用竹子来扎篱笆，搭黄瓜架和豆角架。但这些涨势喜人的竹子却越长越茂密，总是供大于求，满足着生活的需要。

常年四季，这片竹林都保持着翠绿，即使到了隆冬，被积雪压弯了头，不待天晴，它依然会昂起头来在寒风中傲然挺立。我曾多次给父亲建议，要不了那么多竹子，不如销毁一部分，但无论说什么父亲都不肯认同。反而多次说道：“‘竹子、鸽子、蜂，你兴它也兴’，竹子是人丁兴旺和生活富贵的象征，有这些茂密的竹子，说明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兴旺了。再说，这些竹子还是你爷爷亲手为我们栽植的呢，我们应该保护它才是……”听了父亲的话，我羞愧地低下了头。而每当望着那片在寒风中摇曳的绿色的屏障，我的脑际里就闪现出了勤劳的爷爷的身影，童年的许多往事就又一次浮现在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