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凇

□ 朱秀坤

冬天里多雾气，如纱似幔的也浪漫。若天气再冷一冷，雾气中大量零度以下又未结冰的雾滴附着于树枝上面，清早起来就可以看到雾凇了。小时候我的家乡也有雾凇的，都叫它树挂，晶莹剔透，清丽雅致，那光秃秃灰蒙蒙的柳树顿时就垂下了万千银丝，精神起来，风姿绰约地在清风之中温柔飘摇。苦楝树一经雾凇的粉雕玉琢，铜枝铁干更添了几分刚劲，竟有了松的伟岸与傲气，就连那玲珑可爱的楝树果也让雾凇包裹得活像一个个胖乎乎的蚕茧，茸茸的若真能抽开来，织好了莫不就是一件梦的衣裳？哪怕再稀松平常的棉花秸，只要让这多情的雾凇细细地打理一番，立刻就会脱胎换骨，成了玉树琼枝，美得不行。如果说雪是冬天的泼墨写意，粗枝大叶地涂抹，要那份意境与神态，那么雾凇该当是细细描摹的工笔画了，哪怕一根羽毛一片花瓣一朵笑靥都不会放过，瞧瞧，哪一根枝条上不镶了细细的蕾丝花边？看了就让人神清气爽，止不住要惊呼的。只是这雾凇在我的家乡实在是很偶然的。

后来当兵到东北，又到西北，冬天里看雾凇就不稀罕了。清晨跑步出操，一张嘴一口白雾，白雾上扬，遇上冰冷的眉毛，马上就结成雾凇，个个都成了白眉大侠。就是这群白眉大侠们，天天在一片雾凇林里跑步，出操，高兴了干脆就到那一冻到底的冰面上滑冰，满眼里皆是雪柳白杨银松，真正是千树万树梨花开，一枝一枝全是琼花银菊白绸玉带。不经意间一抬头，嗬，那湛蓝的天空像水洗过的分外干净，而这天空下就是童话仙境一般纯洁无瑕的雾凇的世界呀。我们在这世界里追逐打闹，纯情，简单，快乐得就像神仙一般！只是当我眺望远处与白云相连处的雾凇林，偶遇一行飞鸟划过，复又留下清空的蓝天与雪浪似的寒树，这才心中涌过一层雾凇似的乡愁，待冬日温软的阳光一出来，马上灰飞烟灭。

雾浸寒江晓吞月，凇凝霜柳日放花。雾凇总是轻柔丰盈，婀娜多姿，诗情画意，美丽绝伦。只是这美丽实在太短暂，短得就像一个奇伟瑰丽的梦。太阳出来，温度升高，它就蒸发不见了。据说，雾凇有一别名叫“梦送”，雾凇真的就是上苍送给人类的一个梦吧？如今回到南方的家乡，要重温关于雾凇的旧梦，也殊为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