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1-09-20 09:25:05 来源:潮州信息网
□ 许镇焕
《第一缕光》是旅居羊城的潮州籍作家王溱创作的红色题材小说,写村姑阿四妹接受共产党员高姐反封建思想的第一缕光后,由蜗居山村的村姑成长为共产党员的曲折故事。读罢,对小说中阿四妹、阿康哥和陈甘三大主要人物的设置,心生诸多感慨。
小说第一主人公阿四妹是个假小子“愣头青”,因受高姐的点拨,决然拒婚,离家出走。不论哪个年代,拒婚而离家出走的,于家人的打击都是致命的,是永难抬头的,何况阿四妹家为她攀的还是高枝——大地主之子陈甘。陈甘的原名一开始没有他的绰号响亮,他的绰号叫软壳濑尿虾,一看便是不太好听的名字,而这不太好听的绰号背后肯定是不太光彩的人品,这是千百年来形成以事察人的民俗习性。的确,陈甘身处警察局,给人的印象是对上点头哈腰,对下横眉瞪眼,正因此,才有绰号乡里传。本来,陈家是殷实人家,陈甘又在公门供职,你阿四妹算得什么?不过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之女,一个农民之女能够嫁与陈甘这样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阿四妹以及你全家可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也许,在高姐没有出现之前,阿四妹还未接受第一缕光时,至少还是认同或者屈从于这一婚事的,毕竟男大当婚,女长当嫁,这是几千年来流传下来的成规,任谁都难以改变的法则。就因高姐如太阳般送来的第一缕光,启蒙了年少的阿四妹,让她对自己,对社会,对与她一样同是女儿身的妇女有了全新的、彻底的认识。当她的新知日益充盈丰富完满,她的旧识便是罪恶累累罄竹难书,于阿四妹来说,嫁入罪恶的家庭,嫁与人品恶劣的软壳濑尿虾陈甘,这将是她未来难以承受的痛,这痛将陪伴着她一生一世。当痛至极时,当尚有选择余地时,阿四妹率先改变自己,大胆地选择拒婚,决然地离家出走,去找寻高姐,跟随高姐干她想干的事,去改变旧制度,解放千千万万的妇女同胞。
一缕春光,一片初心,阿四妹离开生她养她的家乡,向往梦想的广州,去追寻和实现她的理想。前路将会遇到什么,阿四妹似乎没有预料,应该是她心中充盈的那一缕阳光,成了她勇往直前的勇气,帮助她驱散所有的乌云,排除所遇的迷雾,让她心无所畏而直面未来的人生道路。
是的,她的心是无所畏惧的,而她离家之后所遇到的所有人和事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难和苦。尽管初到广州便遇上兵乱,也经历在兵乱中意外受伤,但很快,一个叫阿康的男孩救了她,并且听她讲述遭遇后决定随同她一起去江西寻找远在那里参加革命的高姐。
也许看过太多的共产党员在特殊的环境之下是没有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尽管彼时她还远不是共产党员,但她暴露的是高姐,可以说阿四妹的这一点与众不同,关于这一点刚开始读时真有些不习惯,可回头一想,这不正是阿四妹吗?试想,一个十五六岁的乡下姑娘,不世故,人直率,内心刚接受新思想而且这思想正升腾着,她能不随时随地随口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愿望吗,特别向着救自己而且感觉上可以信任的人?向自己信任的人诉说自己的所愿所求所思所想,应该没有错吧!显然,这更属于阿四妹所特有的,这关乎她的年龄、性格和履历,而以固有的理性认识来看待眼下的阿四妹,容易对人物的理解产生偏差甚至歧义。
小说以阿四妹寻找高姐为目标,以阿四妹寻找高姐的过程所发生的事为线,以阿四妹与陌路相逢成知己的阿康哥和她拒嫁的未婚夫陈甘一女二男为主要人物进行故事讲述。作为阿四妹拒嫁的未婚夫陈甘,一个声名不好的家伙,在小说的前半部分只是从阿四妹的口述中出现,读者料定他将与高姐一样,自始至终以“影子”出现,即使出现,也会如他绰号一样不太好的结果收场。所以,当阿四妹一出现在广州街头,救她于危难之中并且收留于她的阿康哥成了小说主要讲述人物,特别是小说的前大部分,自从救下阿四妹,便开始伴随着阿四妹,直至走完他的人生。
阿康哥给人的印象是广州通,但凡广州发生的人和事,没有他不晓,没有他不知。当然,这与他拉车的身份是息息相关的,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终日拉着车四处跑的人,理论上应该对社会有着切实的感觉。这不,当听阿四妹说起高姐,说起共产党,说起封建体制,这阿康哥很快作出反应,说自己是一位共产党员,并且认识高姐,说高姐现在不在广州干革命,而是转战到了江西。对于满心找寻高姐,找寻革命的阿四妹来说,历尽千辛万苦而不见高姐于广州,确实失望,然而,阿康哥却给出了明确的去向,重新燃起她的希望。阿康向阿四妹承诺,高姐人已经在江西,如果你阿四妹真希望寻到高姐,那么我还愿意陪伴着你前往。
无疑,阿康哥于阿四妹,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至少,满怀希望找寻高姐的阿四妹是这样认为的。可作为读者,对于阿四妹如此轻易地相信一个陌生人多少还是为她感到担忧的,毕竟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何况阿四妹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一个地道的广州通诓你骗你是何等的轻而易举之事。或许读者为阿四妹的担忧是多余的,阿康哥是广州通,除了给人以遇事总是能够迎刃而解的老滑头印象,再者就是与他身份不怎么匹配的那些随身古董让人存疑其来路不明之外,看上去,他还是心甘情愿地与阿四妹结伴同行的。阿康哥的心甘情愿,为阿四妹原本该是腥风血雨的访寻道路变得和风细雨,革命的道路似乎平坦了些许。但读者始终悬着的心却一直没有放下,没有放下的原因还是在阿康哥身上,他果是真心实意与阿四妹结伴同行还是虚情假意想搞阴谋诡计?也许就是这种悬而未决的悬念揪住读者的心,让读者跟着小说的节奏继续前行。
要不是因革命工作的暂时失败,要不是阿康哥与阿四妹二人被组织安排到一药店避祸藏身,要不是未曾找到药店而先遇到曾经吃过饭的客栈老板,要不是这不明就里的、可恶的客栈老板捅破棚窗纸,撕开了阿康哥原来的面纱,阿四妹还有读者是一直被阿康哥蒙在鼓里的。
原来,早在阿四妹前往江西途中生了一场大病时,阿康哥为其前往买药,可阿康明是买药,暗中则打着歪主意,他满心希望把阿四妹给卖了。于是通过这位客栈老板代为物色买家,当然,当时的阿康不知客栈老板的真实身份,也根本没有料到与之还有二次接触的机会。这就是阿康哥的庐山真面目,可他这面目藏得太深,深得让人难以识破。尽管如此,从小说的讲述中还是能够找到蛛丝马迹的。阿康哥的身份是车夫,这个无错;他出生在富贵人家,也许没有问题。他虽然没有如他父亲那样食大烟,却是嗜赌成性,债台高筑,彼时的他已是一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角色。就是他在阿四妹刚踏上广州这片热土时,出现了。透过后面的轨迹,不难发现他对阿四妹所说所做,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只是他的诡计没有得逞,阿四妹也不会刚离“虎口”的家门,又入无底的深渊。
客栈老板一语惊醒梦中人,让阿四妹寻找革命之路一百八十度调转方向,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伏流暗涌。这是小说对人物设置的亮点,也是小说予以读者的意味。当然,阿康出卖阿四妹,到底还是受到阿四妹的感召而改变取消,彻底转变之后的阿康哥与阿四妹成了真正的革命同志,以致阿四妹最后没有跟着陈甘走,而选择与他进行一场阴阳两隔的冥婚。
小说中,阿四妹的性格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写她在革命的道路上慢慢长大、成熟,慢慢变得睿智、变得聪明、变得机警。阿康则是一个多元化性格的市井小人物,小说以他的曲来映照阿四妹的直,以他的变映照阿四妹的不变,以他接受阿四妹感召映照革命的力量。小说对他的描写,也是时藏时露,时明时暗,时紧时松,时庄时谐,始终牵着读者的鼻子走,让读者迫不及待地“追剧”。
现在该说说小说的第三号人物陈甘了。上文说过,读者料定陈甘与高姐一样,将自始至终以“影子”出现,其实读者还是估错了,他在他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他的亮相,让人意外,直觉精彩,这意外是小说向读者卖了一个天大的关子。
因为涉及软壳濑尿虾的这个绰号,读者有必要通过相关的文字对“软壳濑尿虾”说道说道。濑尿虾有一俗名叫虾姑,是海鲜的一种,头生二鳍,长硬而锋利,身体由多节组成,外壳坚固而边沿似刀,稍一不慎会划破手皮。濑尿虾虽有着坚固的外壳,却是甜美的佳肴,但因食之不易,可以潮州俗话“孬看样好食相”来形容。小说以“软壳濑尿虾”写陈甘给人的第一印象,让读者初读时误是贬义,贬义来自于“软壳”,因其“软”字容易使人联想到诸如“软骨蛇”之类无骨气的形象。但细究之,其肉美味甜,小说以之命名实则想写其内心之美,这应该是小说赋予人物的真正含义的,也是第一层含义;陈甘身处特殊位置而必须化其坚硬的外壳而为柔软,此也可理解为小说赋予陈甘的第二意义,是隐含软中带硬、柔中带刚之意。由此可见,小说在“濑尿虾”之前冠以“软壳”二字,是给人物蒙上一层白纱,是为“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陈甘设计一个出人意料的悬念,为他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到底陈甘是什么人,以致让读者如此的意外,如此的惊叹?
陈甘打的是国民党政府的工,赚的是国民党政府的食,穿在他身上的“乌脚”(潮州人对当年警察的俗称)警服只是陈甘示之于人的外部形象,读者与大多数人一样,看待别人时,往往只看其表,难识其里。当然,小说对陈甘的藏却印证了前文所说的“太多的共产党员在特殊的环境之下是没有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确实,陈甘就是潜伏在国民党内部的中共党员!一个为革命默默工作却被误解的共产党员,这误解之深,不单是当时的人们,还有今日的读者!
陈甘的出现,是为阿康哥与阿四妹而来的,当然,他可能也不清楚他将要救的是拒婚于他的“老婆仔”阿四妹以及他的“情敌”阿康,他只是奉命执行组织安排的任务,解救落难的革命同志。不管如何,他的出现,于他自己是意外,于阿四妹是意外,于读者也是意外。先抑而后扬,先贬而后褒的人物设置,让读者意外,惊喜乃至惊叹。小说也因他的出现,进入曼妙的桃花源,益发精彩纷呈,益发吸引读者。
至此,小说形成一女二男在革命道路之上的情感纠葛的有趣局面,让阿四妹深陷其间,左右彷徨,痛苦挣扎,艰难抉择,凤凰涅槃。
一个通过改变自我,从而改变旧世界的阿四妹行走在一派阳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