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声音

□ 汪翔

春天的神韵不只在她的色彩，更在于她的声音。春姑娘是一位高明的画家，挥舞着美丽的衣袖，握着奇妙的画笔在人间各个角落描绘一幅幅美丽的图画，笔锋所及，姹紫嫣红，五彩缤纷。春姑娘又是一位神奇的音乐家，手指轻轻拨动，演奏出动人的音乐，不信，你听。

春风吹拂下，大地开始涌动自己的身躯，你如静静地听，也许能听到大地翻滚、抻动骨骼的深沉的声响，隆隆地传向地面，这是春天萌动的声音，是生命力的声音。在涌动的过程中，深藏于大地深处的温度缓缓上升，以一种缠绵的柔和的方式，涌向地面。

春阳照射下，冰雪日渐消融，到处听到冰层崩裂的喀嚓声，一层层的冰碴，化成一汪汪的泥水，滋润着泥土。冰冻的土地也开始消融，温暖的空气因为从地面上升起来的水汽而颤动着，整个大地，变得松软起来，慢慢露出黄黑色的地皮。站立田间地头，能看到土地上空悬浮的飘逸的水汽，如烟，如雾，散步其中，脚掌落处发出细微的声响。

融化的冰雪凝聚着春的物语，同时消融的，还有小河里的坚冰。喀嚓喀嚓，冰封的河面裂开一道道缝，破裂着，融化着，冰层裂成碎块，拥挤着向下流淌，发出愉快的哗哗声，好像在欢唱春天的交响曲。叮咚叮咚，溪水在山涧中奔跑而来，她会笑呀，听，格格格，叮叮叮，银铃般的笑声中，藏着她的春天里清澈的愿望。她老远望见心仪的小河哥哥，不由害羞起来，心房扑通扑通直跳，徘徊不敢向前，娇态可掬。小河哥哥张开手臂，呼唤小溪妹妹，小溪不再害羞，一头扎进哥哥怀里，水花飞溅，几只鸭子趁机过来赶热闹，嘎嘎嘎嘎，唱起一支《初春水暖鸭先知》的歌谣，水流好清澈，一群群小鱼在水里嬉戏，有些鱼儿逆水而行，摆动出一圈圈漩涡。几位村姑来到河边浣衣，话语伴着河水一起欢唱。岸边，一头壮实的牛正低头吃草，忽然抬起头来凝望着河面，张开耳朵，也许它听到了溪水和小河的情话，听懂了村姑调笑的语言。

小草悄悄钻出地面，嫩生生，绿油油，肥嘟嘟，探头探脑的，像一些顽皮的孩童，用新生出来的嫩绿，把去年的枯草高高擎起来，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簇新的生命。有些小草草尖还顶着一抹湿湿的泥土，好似遮住美梦的一顶斗笠，好纤弱，仿佛经不起一缕春风的吹拂。有些小草随风招摇，显得很活跃，笑眯眯地软瘫在地上，好像正和低着头的蒲公英说悄悄话。一些地方，泥土浅浅地隆起，松软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些细小、淡弱的痕迹，这正是虫儿留下的足迹。虫儿在泥土下钻动，在地面上爬行，土里生，土里长，一餐一饮里全是泥土的芬芳。这时放松自己，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会听见小草舒展筋骨的声音，花儿交谈的声音，蚯蚓松土的声音，虫儿窃窃私语的声音……油菜花开了，嗡嗡嗡，蜜蜂在花丛中忙碌。有些春之声是无法用耳朵听的，只能用心听，有些声音可以在心中滋长，甚至变得很喧嚣，很庞大，耳畔却没有任何声响。

林子里，杨柳轻轻地甩着那长长的头发，唰唰唰，好像在说：“谢谢你，春姐姐，是你让我生出满头秀发。”鹅黄的媚眼缀满了枝头，像系在线上的花瓣儿。突然“唧”的一声，一声鸟鸣划过天空，如琴弦上弹出的一粒音符，又如一粒露珠，一滴清泉，一片花瓣，落在我的心上。接着“嘀哩嘀哩”，一只鸟儿从枝叶间直线飞出，边飞边叫，一双黑如亮漆般的黑眉，浑身黄如赤金，油然欲滴，毛片紧薄，体形小巧如梭，翅膀特长，馨风飘羽，这是黄鹂，她是柳的精灵，也是报春的天使，那轻快的鸣声，把春天划出一道道亮丽的色彩。“唧唧”，附近的树林里立刻有鸟儿应和。一对对的喜鹊，一边叽叽喳喳地叫着，一边衔枝筑巢。燕子在空中往来梭巡，不停呢喃。看不见的云雀在田野山地天真烂漫地歌唱，田凫在积满了塘水的洼地和沼泽上面鸣叫。

我进入林中，目光在树林里逡巡，一只鸟儿从枝叶间冒出来，继而两只、三只，跳跃着，吵闹着，拨弄得树枝、花叶乱颤。我定睛看去，只见十多只小鸟从这枝跳到那枝，这树跳到那树，像故意捣蛋，叽叽喳喳，摇头摆尾，搔首弄姿。我故意轻喊一声，只听得簌簌几声，几十只小鸟一齐飞起，绕着树，绕着我，不停地鸣叫。我看出来了，小鸟一点都不怕我，她们是在逗我，这就是人鸟和谐吧，不由会心一笑。忽然看到前面一棵大树上一只小鸟正盯着我，一动不动，与我的目光对接，也许感到了我的善意，小鸟点头叫了一声，引来另一只鸟的呼应，接着传来此起彼伏的鸣叫声。鸟声里有柔情和蜜意，是生命的欢好。一只鸟鸣声斯文秀气，好似小家碧玉；一只鸟鸣声大胆热烈，仿佛莽撞少年郎；一只鸟鸣声青嫩，略带羞涩，唧的一声，就不叫了；一只鸟鸣声响亮，叽叽嘎嘎啾啾，打了一个拐弯，秀一下技巧。鹧鸪的鸣叫是断断续续的，似怨嗔，又似喜悦，古人谐其鸣声为“行不得也哥哥”，果然相像，不过我听出了中间一个高亢的调儿。偶尔一只鸟雀，唧的一声离枝远去，抖落的花瓣雪一样轻盈地飘落。阳光穿过枝叶缝隙，洒在花瓣即将逝去的露水上，彩虹般绚丽。一阵清风吹来，枝叶摇曳，发出簌簌的声响，这悠扬的旋律，恰成了鸟雀鸣啭清丽的和声。

张潮说：“春听鸟声。”鸟儿是大自然的精灵，是大自然最美妙的歌手。鸟鸣是有灵性的，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是一首永恒的歌，奏着天然本真的乐曲。我从鸟鸣声里聆听到了生命本真的回声——真善美。

格格格，嘻嘻嘻，远处传来小朋友嬉戏打闹的声音，这不也是春天交响乐的一章吗？一个小孩响亮的口哨，和虫鸣鸟鸣相合，抬头一望，空中到处都是风筝，分明是春天的音符飞上了天空……

春风春雨皆为诗，这精彩华丽的乐章，演绎出迷离的春天，述说着我们心灵深藏的故事。春天的声音热情而慷慨，春天的声音柔和而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