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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水未分

发布时间:2022-03-22 08:36:20 来源:潮州信息网

□ 仇士鹏

董仲舒在《春秋繁露》里写道:“春分者,阴阳相伴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春分日,春季平分,昼夜等长,阴阳平衡,就连椭圆的鸡蛋都能稳稳地立在地上,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处于刚刚好的状态——除了水。

春分后,雨水增多,江南地区会发生桃花汛。彼时,岸上桃花连绵成霞,如大河汤汤,而河道里,浊浪滚滚,白练横飞。两条江河同时奔涌,桃花汛便同时裹挟着浪漫与豪迈撞进了诗人的笔下。在刚涨水时,是“桃花水,鲤鱼风,短笛横吹细雨中”,仿佛有渔夫摆渡于天地之间,俯仰间尽是飘然于世外的潇洒和旷达。当水涨得厉害时,便是杜甫笔下的“三月桃花浪,江流复旧痕”,水位达到去年的高度,“朝来没沙尾,碧色动柴门”,大水吞没江边的沙滩,青绿色的水流似乎能掀开岸边的人家。但此时,依旧有野鸟在江面上“争浴故相喧”,为浩浩荡荡的桃花汛添上几笔可爱的标点。在三月,没有无法被春风吹红了脸的蛮横与粗鲁,哪怕是涨势凶猛的汛情。在春分日,暴力与浪漫会在它的身上达成平衡与融合。

而北方地区会被春旱缠住。王令在《春旱苦热》中写道:“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翅飞上山。”山喝不到水,大地裂开狰狞的伤口,人们的求而不得和愤懑不平,对风的希冀与失望全在那个“屠”字里了。杜甫更是悲呼“安得鞭雷公,滂沱洗吴越”,这天地昏暝、日色如血的春旱,让无数人望土恸哭,也让忧国忧民的诗圣恨不得直上九天,挥鞭抽打雷公,抽出大雨滂沱,抽出迟到的久旱甘霖。

曾读过苏轼的《喜雨亭记》,那年苏轼在扶风,春天整整一个月没有下雨,旱情露出端倪。他听说要向山神求雨,便写了一篇《祈雨文》,诉说旱情的危害,“今旬不雨即为凶岁,民食不继盗贼且起。”没想到不多时,大雨如愿降下,“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这可真是好雨知时节啊,有了雨水,生活才能继续铺展幸福安康的蓝图,于是万民同庆,官吏庆于庭,商贾歌于市,就连卧病在床的人都感到痊愈了。那扯天扯地的大雨只有三天,但这与民同乐的喜悦却流传了千年。

祈雨虽迷信,却是中国古代天人感应的哲学思想的一种体现,董仲舒的《春秋繁露》便是正宗哲学神学化的标本。如今的人们则从唯物主义出发,采用地膜覆盖、建造塑料大棚等措施,培育抗旱作物,从治标和治本两方面发力,使田地与春旱形同陌路,让它匆匆经过人间,又只能匆匆离去。

人无法改变自然,却能认识自然并顺应它的脾气。古人如此形容春分,“一候元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在漫长的农耕时代里,他们不懂黄赤交角,不懂地球的公转与自转,却依靠对生活的细致观察,以独特的物候变化来定义出春分。在老家,至今还流传着一些谚语,“春分日有雨,秋分日大水”,“春分有雨到清明,清明下雨无路行”,“春分有雨家家忙,先种瓜豆后插秧”,人们用其预测天气、指导农耕,成全了一年年秋季的丰收。

这便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它不是写在教科书里的数字、公式和符号,而是口耳相传的、沉浮于中华血脉里的对生活的深情凝望和拥抱。固然,人无法阻止桃花汛的汹涌和春旱的肆虐,却能尽可能地削减它们的影响。在他们勤奋、虔诚地耕耘生活时,不知不觉间也洒下了古典哲学思想、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等当代生态文明理论的花种。

如今,南水北调工程兢兢业业地履行它的使命,让南多北少的水被均衡地分配给华夏大地;如今,春分以插秧的姿态,将一首首秀丽的田园诗歌插在祖国的万里江山,“雨霁风光,春分天气。千花百卉争明媚。”

苏轼把三日乃止的雨归功于太守、天子、造物主,却都觉得不妥,最终归于太空,而我想把如今的太平盛世归功于人民——风雨还是千年前的风雨,人已不是千年前的人,以前的春分是自然的一家独大,如今的春分,人与自然成功实现了均与衡。

春分不分的水,由人来分。平凡的炎黄子孙,总能创造伟大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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