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04-22 09:33:24 来源:潮州信息网
□ 范方启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陶潜的《归园田居》无疑是许多人耳熟能详的,作为农民后代并也种过田的我,自然知道陶公所扛的锄头不过是贝壳一般的小玩意,有着长长的柄。用这种锄头,出的力气不会太大,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潜,当然是不会把耕种当做正业的,扛着锄头外出,不过是用来松松筋骨换换生活的口味,或者通过体力劳动,找点不一样的感觉。
古今文人好像都写过锄头,读他们的诗歌,我有一个发现,文人笔下的锄头都是一个样的。我还发现,所有写锄头的诗人,其实对于锄头知之甚少。“记得五陵豪杰墓,无酒无花锄作田。”唐寅的“锄作田”,不知用的是哪一种锄,如果是与陶潜的同一种,种点蔬菜还能勉强,种粮食可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岁暮锄犁傍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 写《野老歌》的张籍,好像也没有把锄头写清楚。诗人们把锄头写成雾里花,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之乎者也的他们,真正握过锄头的只怕找不出几个。事实上,锄头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家庭,我所见过并把我的手磨出了老茧的至少有六七种,每一种,都有名称,每一种,都派上不同的用场。
用于旱地锄草的锄头,在我的家乡被叫成月牙锄,其形状有点像半月,陶潜用过的大抵与其相当。锄杆并不粗,比成年人拇指略略粗一点,竹子的和木头的都可以。我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把月牙锄用得相当的娴熟了,并且摸出了一些省力的门道,譬如在使用的时候,尽量不碰粘性比较强的土块,真遇上了,先用锄头的后脑把土块敲碎,如此,可以避免锄头黏上黏土,这会使自己轻松许多。其次,在连续使用的时候,要尽可能地吐一些口沫在手掌心上,这样会降低手掌与锄头的杆的直接摩擦。“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样的体验是难忘的。给禾苗锄草,为何要选在正午的时候?原因只有一个,正午锄草,强烈的阳光会迅速把锄起来的草类烤蔫,能达到斩草除根的效果,只是如此一来,苦坏了的是锄草的人,通常是面红耳赤汗流浃背。我给蔬菜、红薯、棉花、花生、芝麻还有黄豆都锄过草,因锄草而留下的老茧至今都没有退去。
“男怕拉耙,女怕生娃”。这是我的家乡的一句民谣,歌谣中的耙,也就是锄头的一种,有四根八九寸长的齿,我们的乡亲叫这种农具为耙锄。耙锄一般用在水田里,是用来对付结块的泥巴的。水田被耕牛犁做过,农事不过是开了一个头,繁琐的事儿多得像天上的星辰。为了使水田里的水不被渗漏掉,农人们自有他们的办法,将田埂用泥巴筑得牢牢的。筑田埂的活儿基本都由老少爷们来操持,女人是吃不消的。一场活儿下来,人也像瘦了一圈,会早早的饥肠如鼓,坐下更是呵欠连天,脑袋一歪,也便睡死过去,也不管那地方能不能睡。在泥巴里出没的耙锄,竟然也被磨得铮明瓦亮。我记不清我具体是什么时候拉耙锄的,反正年龄不是很大,用了一次后,见了那东西,居然产生了畏惧的心里。我记得就在我倍感吃力时,有人在戏谑我说,还是读书轻松吧?要想不拉耙,只有好好读书了。未及明了的意思是只有跳出了农门,才可以远离这种要命的农活的。我那时也真切地感受到,读书那点苦与拉耙锄相比,真个是算个球。
锄家族最容易派上用场的是板锄,它几乎是农民的象征。如果身为农民的你手上或者肩上没有板锄,就会有人嘲笑你这是要去当官的架势。板锄所用的钢铁少说也有三四公斤,长度与吃饭用的筷子相当,宽度有七八寸,锄杆是质地坚硬的乔木。即便是机械化程度高的今日,只要进入农家,还会一眼看见这种最基本的农具。挖土、装土,田里、地里,都少不了它。
牙锄,顾名思义,像两根长长的牙齿,是象牙还是虎牙?真不好说,但不管是哪种牙,都是在干撕扯的勾当,老虎和大象的牙,撕裂的是其它的动物,为锄头的牙,要撕扯的可能只有大地了。当两根锋利的牙,咬向黄土地,再提气使力,看似不能撼动的坚土松动了起来,大地仿佛也在颤抖。牙锄的作用大致是用来开垦拓荒。如果在山林里拓荒,尖锄是断断少不了的。尖锄其实并不尖,宽度只有两寸多,长度却有尺余,清除山地里的树根和竹根,非它莫属。
一个种田人,倘若没有与锄头的全部成员交过手,实在算不上合格的农民。我在未及成年时,尽数领教了锄头们的滋味,还不够成熟的我,似乎也感受到了过日子的艰难,一饭一粥,实在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