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

□ 王玲花

说起老姜，小区的人没有不认识的。

老姜，年近七十，个小，体瘦，左腿有点瘸，背有点驼，走起路来一摇一摆。一年四季，寒来暑往，总能在小区院子里看到他：不是在垃圾桶旁翻拣，就是在墙根下整理。

老姜以捡废品为生，住小区的地下室。废品捡回来，要分类整理，再送往收购站。小区东面的墙根，就是老姜临时存放废品的地方。书皮纸片、瓶瓶罐罐摊了一地，像一些破碎了的日月。老姜把纸箱片一片一片地码放，踩瓷实，穿一根绳子在下面，两头一提，打个结，三下两下捆绑在一起。累了，捶两拳腰，就又埋头干活了。

老姜有个孙子，八九岁的样子，歪着头，斜着眼，身体直直的，像根棍子似的，常跟在老姜后面，像老姜的影子。孩子先天智障。老姜有一个儿子，得病去世，媳妇改嫁。小区的大妈说起老姜一家，总是长叹一声：真可怜！

节假日，小孙子常来捣乱。纸片被他扬得满天都是，雪花一般。他连蹦带跳，歪着脑袋，流着口水喊：“爷爷，下雪了！”老姜并不恼，一边拾洒落的纸片，一边应和着：哦！上天了！

一个冬日，天气异常冷，风呼呼地撒开腿跑。我正走着，突然从背后传来歌声，跑调了，却洋溢着乐观。我扭头一看，是老姜。他正奋力蹬着三轮车，单薄的身子，佝偻的背，被小山一样的废品一衬，越发矮小。看到我，歌声戛然而止，他脸上铺了一层红晕，不好意思地说：“王老师，上班去？” 我说：“老姜，这么冷的天，也舍不得歇歇！”他说：“不冷！跟你上课一样，一天也误不得！”然后蹬着三轮车，向小区门口驶去……

他的乐观感染了我。生活对他哭时，他却在唱。面对生活的不幸和苦难，抱怨毫无用处，乐观才是应对苦难的有力武器。

家里有废品，我就会喊老姜上来拿。老姜总会秤重，还会说，纸多少钱，瓶子多少钱，说得极其认真。称完后，就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币，往我手里塞。我赶忙说：“该感谢的是我，是你帮我把这些东西弄走。”他急了，脸上青筋绽出：“这怎么行？” 随即把钱放在地上，就急着按电梯。电梯门一开，他快速进去。楼道里回荡着他提醒我拿钱的声音。等我醒悟过来，电梯门已关上。

从此，我有了废品，就悄悄放在垃圾桶旁。

某一日，笃笃的敲门声打破了傍晚的寂静。是老姜。他手里拿着一盆仙人掌，青花瓷盆里绿色掌面，一个连一个，竟似一座小山。老姜满脸堆笑说，王老师，这个送你，耐旱，好养。他居然知道我喜欢花。

我欣然接受，这是老姜的心意，我不能拒绝。被帮助方，总要做点什么回谢，才踏实。其实，我更该感谢老姜。他面对苦难的乐观，在给我传递一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