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10-21 09:22:46 来源:潮州信息网
□ 许冬林
去年夏天,搬到合肥滨湖。自此,翻开了我面湖而居的一页页时光——这湖,是方圆八百里的巢湖。
最美是湖色。青绿,黛蓝,水墨,月白,都是湖色……住在湖边后,才知湖色万千。
湖绿,是湖的主色调。
尤其是春夏,在艳阳高照之下,汤汤湖水缎子似的在阳台外浩渺铺开。湖水之外,是绿草如茵、绿树团团的湿地,湿地的尽头接上连片的城市楼宇……有时风吹湖面,那些微微翻卷的鳞浪闪烁着层层叠叠的银色,仿佛湖在艳阳下走动,每一步,都是珠光宝气。
赶上起风的日子,湖上蒸腾的水汽被长风吹散,视野格外开阔,方圆百里的湖景尽收眼底,此时湖像是又生长了几百里。远处起伏的连山,湖中心的姥山岛和岛上的文峰塔一一清晰可见,仿佛淡墨扫出来的。立于十五层高楼上俯望眼前浩浩碧波,常常疑心这湖水、湿地、天空和城市最南端的层叠楼宇,会一不小心就漫漶到我书房的宣纸上了,漫漶成日色下鲜妍明媚的青绿山水画。
当日头偏西,光芒渐收,一片浩瀚的靛蓝天空倒映在辽阔的湖水里,此时湖色渐深,仿佛沉淀下无限深情。远处,城市高架上的汽车呼啸声、白色屋顶的工厂里机器工作的轰鸣声、商业街里招徕顾客的吆喝声、写字楼里人们敲击电脑键盘的滴滴声……这些繁茂生长的市声,在楼宇街道之间或长或短地传播。然而,在湖边,却只有风声、水声,只有风声水声之外的寂静。这一片盛大的水域,似乎把遥遥传播而来的市声一寸寸抿入,然后吐出大于方圆五百里的寂静和生机。
夏秋的黄昏之时,湖水的西面辉煌耀目,那是西天云彩的倒影。在这个城市里,只要在黄昏时一直往南走,沿着包河大道,或者沿着庐州大道,往南走到湖边,在晴天就一定会遇见巢湖晚照。在西天,那些还没回家的云朵,被夕阳晕染着,成为一片蔷薇色;蔷薇色的下层被晚风吹成了樱桃粉;樱桃粉的下层紧贴着靛蓝的天幕,又被染成了丁香色或香芋紫。是的,在湖边,我常常遇见紫色的云朵。这些色彩斑斓的云朵在天空蓬蓬铺开,好像姹紫嫣红的花园,而这一个美丽的大花园又被浩浩碧波尽收于湖底,借着鳞浪层层,一直灼灼颤动,直到夕晖完全融化于天空。
夜幕降临之时,远处的连山隐去,近处的华灯初上,白日里那一片青绿的湖水此刻也仿佛凝眸深思,成为一片凝重庄严的黛蓝。晚风自湖水之上拂面而来,仿佛揉进了一种属于农耕年代的古旧的潮润与清芬,我想,湖水的对岸,也是这座城市的对岸,定然有一片比湖水更为辽阔的田畴与旧时家园。
这夜色下的湖水呀!真让人忍不住起了乡思。乡思也像入夜的湖色一样,静穆,辽远,悠长……
有许多个春冬的清晨,一抬眼看窗外,是蒙蒙水汽里的巢湖日出。彼时,看不见湖,只看见茫茫的一层月白色,浮荡在窗外,没有边际。然后,一轮朝日红豆一般,从水汽里凝结而出。曙色一层层向上扩展,东方的云天一层层被染成胭脂色、雪青色,直到被喷薄而出的太阳照亮成纯粹干净的天蓝色。其后的湖面上,白茫茫的水汽渐淡渐消,潋滟湖水之上,连绵远山像是被朝日喊回来了,姥山塔影也一寸寸回来了。
和远山与塔影一起重现于朝阳下的,还有湖上的船,那应该是巢湖蓝藻打捞船——我说它是巢湖卫士。
“住在湖边,有味道吗?”有时会遇到这样的好奇询问。他们说的味道指的是蓝藻爆发产生的臭味。
我说:“散发味道,那是从前的事了。我住的这两个夏天,从来没闻到过味道,倒是赏足了好一派万千湖色。”
月白色的晨岚,黛青色的远山,碧玉色的湖面,湖蓝色的打捞船,金色的朝阳……清晨不到六点,湖上已是光芒万丈。
我常常是被嫣红的巢湖日出唤醒的。我想,这个城市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