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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仔兄

发布时间:2022-10-25 10:44:53 来源:潮州信息网

勃仔兄是我的三同户。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提倡干部、知识分子与工农相结合,改造思想,有个举措,就是让干部、知识分子下厂下乡与工人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简称“三同”。

当时,我在县文宣队当专业创作员,经常一个人下乡去采访,搜集创作素材。下去,就与农民三同。我有好多三同户,勃仔兄是位印象最深者,因为他很有个性,善于思考,对事对人总有自己异乎他人的见解。

我到他乡里去,党支部书记安排我到勃仔兄家三同,说这个人,正宗贫农,喜欢看书,一定与你谈得来。他有个弟弟,参军去了正好有间闲置的房子,可供我住宿。

勃仔兄夫妇对我很热情,他妻子阿琼很开朗。吃晚饭时,她说上次你们文宣队来乡里做戏,十几个人,个个会唱会跳,那位演小潮剧《游乡》的女主角,生来过雅,支声过好。

我说文宣队15人,除我之外,是从县里几个表演艺术团体精选的,一专多能,粒粒珍!勃仔兄说:李同志你也是一粒珍,我常在县文化馆的演唱资料上看你写的快板,歌册。

呵,他真是喜欢阅读。

晚饭后,他带我在全村走走,见人就作介绍,村民对我都很热情,我知道是我们来演出过的缘故,就说:“给农民兄弟送免钱戏上门真好,我无意中沾了光。”勃仔兄摇头:“不对,你以为农民都小气,爱看免钱戏?你们的戏若无水平,人爱骂;戏好,老姆买票愿卖老鸡母。”

他的境界,立即把我比下去。

此后,我白天落田参加生产劳动,晚上,他陪我去访问贫下中农,增加许多见闻,生活也算丰富。我是心满意足的,因为我有个私心,就是多积累生活素材,将来有机会可写成小说散文,圆我的作家梦。

一天晚上下雨,我们不想出访,他弄来一泡粗枝粗叶的凤凰二拣茶。两人边喝边聊天。

他说真羡慕我读那么多书,我说你错了,是我羡慕你。你现在是个堂堂正正的贫农社员,我呢?臭知识分子。本来,我读了五年小学就失学当农民,三年后,家乡解放了,我才又进学校,又读了十年的。怎么样,成了天天要改造思想的臭老九,下乡来向你学习。我如不去读十年书,在家当农民,就可光光荣荣接受知识分子来让我教育!

这当然有点说怪话的味道,但勃仔兄却认真起来:你真的认为自己是臭老九吗?!

这话太严肃,太沉重,我不想说下去。沉默了好久,他说他们乡里,土改时没有一户评为地主或富农,只有一户富裕中农。现在有人以贫农自居,以成份为傲,他则总觉得羞愧,他最敬重的乡里人就是富裕中农贵老叔。

贵老为什么成为全乡最富有一户,他最爱土地,最力落勤俭,最耐驴敢拼。乡里后山地瘦,一直荒着,他去开垦改土,种树种果。别人为何不去干?怕苦,怕失败!

勃仔兄说他父亲知道乡里人多地少,作食艰难,一生都想过番,去不成,把希望寄在儿女身上,让他们读书。可惜自己不争气。连中学都没读上,所以,我说羡慕他。说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有些伤心。

隔天下微雨,没出工。勃仔兄带我拜访贵老叔。贵老的住房与村里其他人一样,不同的是屋外墙边摆了一列破缸破筐,里面都装满池涂,种着常见的蔬菜。

贵老80岁了,有老相无老态,身体硬朗,行动敏捷。夸他身体好时,他说是劳动出来的。勃仔兄插一句说:“劳动是最好的运动!”

喝茶闲谈,说及他在后山开荒种树的壮举,老人家说:“山太贫瘠了,要改土是个大工程,划不来。将来有条件,可建成养殖场,养鸡或饲猪。”

我夸老人家墙边那一列青菜,赏心悦目,比种花更有价值。

勃仔兄又插话说:“老叔说这是为天地惜物业。”老人家笑了:“这里寸土寸金。领袖说:穷则思变。”

又说了许多闲话,谈村里往事。告别时,勃仔兄手里托着两个金瓜仔,每个约一市斤。他说:“李同志,贵老叔送你两个金瓜。”贵老说:“自留地产的。你们做戏人有吃夜宵习惯,叫啊勃仔夜里煮给你点心。”

带着甜甜的暖意离开。

我本来准备在那里三同半月,但未满10天,一纸通知让我立即赴广州,参加省里举办的一次创作活动,急匆匆回城。

一晃50多年过去了,我再未见到勃仔兄。

李英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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