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3-02-19 08:27:02 来源:潮州信息网
经筵,指自汉唐以来帝王为讲论经史而特设的御前讲席,是皇帝与侍读、侍讲等探讨经史之称。宋神宗元丰后始称“经筵”。(光绪《海阳县志·王大宝传》:“表进所著《诗、书、易解》,上(宋高宗)谓执政曰:‘大宝留意经术,其书甚可采,可与内除。’执政拟国子(监)司业,上喜曰:‘适合联意。’时经筵阙官,遂除国子司业(国子监副职)兼崇政殿说书(即所谓的“经筵官”)。”)
宋代的经筵专置讲官,以翰林学士或其他官员充任或兼任。每年二月至端午节、八月至冬至节为讲期。逢单日入侍,轮流讲读。以后历代皆沿袭此制。如清代,经筵讲官,为大臣兼衔,于仲秋、仲春之日进讲。清·陈康祺《燕下乡脞录》卷二曰:“康熙十年二月,肇举经筵大典于保和殿,以孝感熊文端公(即熊赐履顺治进士,康熙中为翰林学士,迁掌院事,知经筵,后拜武英殿大学士,卒谥文端)为讲官,知经筵事。”
明代尤其重视经筵,这与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切身经历恐怕有很大的关系。明太祖未一统天下之时,家境贫寒,当过乞丐、僧人,文化水平低下。登极以后,想通过经筵,“恶补”关于经史的知识以利国家的“长治久安”,所以“经筵讲到七十岁仍然坚持不息。”据《万历十五年·首辅申时行》所载:
“根据传统习惯,皇帝为皇太子时即应受读,受傅于翰林院诸学士,称为‘出阁讲学’。”“每次经筵,所有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内阁大学士和有爵位的朝臣勋戚都要一体参加,还有给事中、御史多人也在听讲的行列中出现。”
经筵举行的时间一般在早朝之后。皇帝在卫士的簇拥下首先驾到,面南坐定,传谕百官进入,行礼如仪,分列在几案后坐下。在赞礼官的呼唱声中,两名着红袍的讲官和两名着蓝袍的展书官出列,讲官面对皇帝,展书官在书案两侧对立。接着是讲官叩头完毕。左侧的展书官膝行靠近御几,打开御用讲义,用铜尺压平。此时左侧的讲官趋前站在中央的位置上,开讲“四书”的一篇。讲完后,展书官将讲义盖覆如前。讲官、展书官退列原位。这时,右侧的讲官开讲的则为历史(右侧的展书官翻、覆讲义如前)。开讲历时约半天,只有讲官可以口讲、指划,其他的人员都要端坐,凝神静听,皇帝亦不例外。如果天子偶然失去庄重的形态(如把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之上),讲官就会停讲,曰:“为人君者,可不敬哉?”不断重复,直到这位“为人君”者恢复端坐的形态为止。
经筵,是古代国家中一项重要制度,其着眼点在于发挥经传的精义,阐明历史的鉴戒,但要结合现实,以期“古为今用”。在开讲的过程中,讲官可用委婉的言辞对皇帝进行规劝(如潮州唐宋八贤的卢侗、王大宝等),皇帝亦可在经筵上提出问题,甚至阐明自己不同的观点,但不能责斥讲官,因其属于“失礼”。有时,由于讲官准备不充分,皇帝感到不惬意,亦不能当场流露,只能在事后间接提出,颇有“尊师重道”的意味。
早朝,皇上和臣子要在天色未明之前起床;紧接的经筵,时间既长,礼仪亦过于繁琐、呆板。“熬过一段悠长枯燥的时间,等到经史讲完,书案依次撤去,参加的人员鱼贯下殿,在丹墀上向御座叩头如仪,然后才能盼来这经筵之‘筵’(按:此即称为“经筵”之原因。)”酒食由光禄寺提供、筵席设在便殿内,各官按品级职务就座。其中之讲官、展书官以及抄写讲义的人员,则又就座于同阶官员之上,这同样是皇上对参予经筵实际工作的人员的一种恩宠。
到了明代中后、重视经筵的风气急剧下降。特别是在“有离经叛道意味”的正德皇帝朱厚照身上,表现尤其明显。正德即位时还不足14岁,他有超人的胆量、丰富的想象力,从没对传统屈服,他有自己寻欢作乐的种种途径,毫不为臣僚的谏诤、批评所动摇。他当上皇帝不足两年,就离开了紫禁城,另在新建的“豹房”里鬼混;又两度“御驾亲征”,自封为“威武大将军朱寿”、“镇国公”,太师,成为自己手下最高级的、文武兼重的“官员”;正德十四年(1519)秋,皇上又到南方各省巡视。江南秀丽的风光让正德乐而忘返,他喜欢和臣下混在一起饮酒玩乐,尤其是民间女色。“一个女人如有情趣,那么不论她过去是娼妓,已经结婚或正在怀孕都毫无妨碍。”(黄仁宇先生语。民间因此而有“正德游江南”的许多传说、故事,京剧还有《游龙戏凤》的节目)……这样以作弄臣子为玩乐的主子,当然不会把早朝、经筵等束缚个性的仪礼放在眼里。偶然参加经筵,正德亦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先是对讲官接二连三地影射、批评自己,以表示对经筵的重视;他另有报复的妙法,即所谓的“一脚踢到楼上”——对这些尽忠的讲官经常升迁,其所任的新职,往往是在边远的省区。(参见《神宗实录》)
五十多年后,年仅九岁的朱翊钧登极,是为万历帝,谥称神宗。万历帝即位时,在首辅张居正的督导下,恪守皇帝的道德规范,包括勤谨的早朝和经筵等。张居正死后,特别是在他和宠爱的郑贵妃生下皇三子朱常洵后,围绕“立储问题(即立皇长子朱常洛还是皇三子朱常洵为太子)”,和满朝文官集团的意见不一致。万历帝缺乏他叔祖(即正德)的勇气毅力,不得不放弃“废长立幼”的想法而向臣下屈服。他亦不是一个胸襟开阔的皇帝,他感到自尊心受损害,便设法报复。积多年的经验,他发现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借老子“无为”的理念进行消极抵抗。
据《神宗实录》记载:23岁的万历帝突然降下谕旨,说他早晨起床后突感头昏脑涨,需停止早朝、经筵和日讲。而所谓停止,则无时日的限制。十二个月以后,“头晕脑胀”又奇妙地重复出现。但宦官们却传出了万岁爷在紫禁城内“纵马驰骋”的消息。不久,又传来皇帝不能临朝的谕旨,他自己说:由于心中火气太旺,须服用凉药,药效抵达足部,发生奇痒,于是挠破皮肤,致行走不便。与此同时,宫内却又传出“皇上饮酒过多、夜间游乐过度、与妃嫔交往过切”等等消息。
屡次颁发“不能临朝”的谕旨,且不说其“理由”如何(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挖空心思的编造),其实质是一种“报复性发泄”。“不能临朝”意味着取消早朝,更不用说经筵了。所以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一书中说:“以皇帝的身份向臣僚作长期的消极怠工,万历皇帝在历史上是一个空前绝后的例子。”对此,万历的首辅申时行对圣上的行为亦深感痛心。他甚至建议:如果皇帝觉得早起困难,则不妨把早朝和经筵的时间稍作推迟,只要皇上能够临朝的话。但这些建议丝毫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故《明史·神宗本纪·赞》曰:
神宗冲龄践[~公式~]。江陵(指张居正)秉政,综核名实,国势几于富强。继乃因循牵制,晏处深宫,纲纪废驰,君臣否隔……以致人主蓄疑,贤奸杂用,溃败决裂,不可振救。故论者谓:明之亡,实亡于神宗,岂不谅欤!
史臣的《赞》,用精练的语言,高度地概括万历帝不临朝(包括早朝和经筵)、纯以“报复性的发泄”为手段:“晏处深宫,纲纪废驰、君臣否隔”,导致了亡国的严重后果,可谓鞭辟入里!(参见【美】黄仁宇《万历十五年》,中华书局出版,19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