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易冷

□ 李洽

阔别了三年的烟花，终于在正月的城里再次燃起，烟花绽放的璀璨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夜空，而烟花燃放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整个空间里形成一曲美妙的交响乐、构成一幅绚丽的图画，于夜晚的天际流连。

有人说，烟花虽美，却只有刹那芳华。是的，从化学反应来讲，烟花的火药只够燃烧几秒钟，当火药燃尽之际，亦是烟花黯灭之时。然而，观感的消逝，物理的冷却，有时却不能代表烟花真的黯灭。当瞬间的定格、飘落的灰烬透过眼眸直抵人心之后，勾勒出的画面表面上看是视觉的印记，实际上却是岁月的留痕，让烟花延续着它炽热的温度。

记忆中有无数朵烟花，虽然繁杂，但当提起烟花的时候，脑海中总能随机闪现这无数朵烟花中的某一两个画面。我确信这个画面中每一帧的烟花都是我人生中曾经真真切切看到过的，并不是我凭空臆造的，然而，看到这朵烟花所处的具体场景我却有些模糊，记忆模糊了，眼睛也模糊了。虽然我不能把具体的场景跟闪现在脑海中的烟花一一对应，然而，我对这些具体的场景却是刻骨铭心。

在老屋天台眺望远处璀璨的烟花，孩童的我是兴奋而好奇的，毕竟夜空中那一阵阵的绚彩是当时最为夺目的存在。在新家的窗户仰望夜空中的烟花，漫天的星光成了烟花的背景，烟花燃落的灰烬飘飘荡荡，若隐若现，似乎也就成了那点点星光，少年的我置身其中，瞬间涌上一种幸福美妙的感觉。当异乡开往家乡的动车到站了，我背着行囊，推着行李箱走下动车的那一刻，恰逢烟花划过天际，与车站喧嚣的人间烟火融为一体，空气卷含着烟花燃放后的烟雾和火药味，在晚风的吹拂下扑面而来，我竟觉得那空气的味道出奇好闻，那股亲切的味道沁人心脾，一股暖意便掠过心头……

烟花这种事物不同于玩具或是烟酒这种有明显年龄界限的东西，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喜欢烟花的，都能在烟花绽放的那一刻找寻到自己的快乐和感动之处，可以说，这种美好的事物总是能唤起人们的共情。小孩喜欢烟花，是因为无忧无虑的童年有了绚丽多彩的点缀，大人喜欢烟花，多是沉浸在那种团圆、平安、祈福的氛围，而更多衍生出来的内心感受，则因人而异了。

烟花虽然在极致绚烂之后迅速归于平寂，然而于我来说，此时烟花的记忆会开始泛滥起来，会想到童年的烟花、少年的烟花、车站的烟花，会想起故乡的烟花、异乡的烟花。而当烟花的记忆触及那些曾经一起看烟花的人、触及曾经紧紧拉着我的手看烟花的母亲，我的内心则开始躁动起来。一起看烟花的人在人生的波涛中飘散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再一起看烟花不知何日何时，而拉着我的手看烟花的母亲早已消逝于漫漫岁月。然而，他们看烟花时的笑靥如同烟花绽放的一刻，早已定格在记忆中的某个角落，烟花就如引线，将其猛的扯了出来，滚烫滚烫，那些滚烫的记忆与炽热的心、炽热的眼眶逐渐连通起来，化成滚烫的液体，此时飘落于眼眸的烟花又怎会那么容易冷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宋代词人辛弃疾曾这样描写过烟花的绚丽。“纷纷灿烂如星陨，赫赫喧豗似火攻”，元代诗人赵孟頫则描绘了烟花绽放时的热闹景象。其实不必过于悲叹烟花短暂的美丽，从哲学上来看，世上万事万物归结起来无非是物质和精神，现实世界的人事易分，然而烟花终究是不易冷的。它除了展现美丽的一面，还将人与人之间、人与事之间的联系保存在某个特定的时段和画面，当再次燃起的烟花成为引线，所有的人和事都会变得清晰起来、变得触手可及，从尚未冷却的记忆深处喷薄而出、倾泻而下。

途经繁华，路过荒芜，在雨雪纷纷的岁月长河里，城门会逐渐斑驳，树根会慢慢盘踞，草木深深掩藏了一切痕迹，然而我们在人生的等待中抬头一看，还有一簇不灭的烟花，永远燃烧在暗夜里。烟花不易冷，刹那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