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3-04-21 10:34:49 来源:潮州信息网
我不知道是春天带来春风,还是春风带来春天?但我知道故乡的春天是从锣鼓声中开始的。
立春是春天的开始,立春之时,便迎来了元宵节,这也是一年之中的第一个节日。元宵节在故乡也叫“正月半”,这是一个更让人容易记得的日子。正月半在故乡是一个重要的节日,这个节日一个最值得记忆的便是锣鼓声。锣鼓队不见得技术是那样精彩,阵容是那样庞大,甚至曾经很长的时间还没有统一的服装,但他们却将故乡激昂的鼓点,故乡清脆的锣声,敲进了电视台,也让很多人看到了偏僻故乡淳朴的笑容。2005年,潮州电视台采编一档以《圆梦》为主题的新春节目,一个偶然机会,采编组得知在这个偏僻的山村有一群人不离不弃,年年在春天开始的时候敲锣打鼓,让这声音传至四乡六里,那纯粹就是一群白天挽起裤脚下田,晚上拿起鼓槌锣槌的汉子村姑。这是一种精神,一种乡村所必需的精神,乡村因为有这一声声锣鼓声而变得更温馨与和谐。
“咚咚锵”的锣鼓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不声不响的各种各样花儿已在忙碌着,它们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次第盛开。
在故乡,只要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无处不花开。种植在护堤路两旁的风铃木成了村民的最爱。护堤路除了防洪之外,还建有铺着彩色广场砖,设有扶栏的步行栈道,很明显,这是村民闲时散步的一个好地方,当花开时节,风铃木总是会给人十分积极的感觉,人们认为这也是它在感谢世界,因此将风铃木的花语定为“感谢”。人在花下走,花在头上开,不时有花瓣飘落头上,这也是一种浪漫的事了。
几年前,离故乡20公里远的一个山村因为一大片风铃木的灿烂盛开,成了网红地,甚至进入园中观赏拍照还要收取入门费。村里修了护堤路之后,那年植树节前夕,镇组织到村里开展植树活动,我向组织活动的领导提议种植风铃木,领导说正合想,于是,有了这片风铃木,一晃已过了5年,花儿早已向人们展示她的俏丽身姿。其实不只这护堤路有种植,后来新修的环村路也有种植,总长近两公里。
风铃木是一种观赏性很强的风景花木,而且不娇贵,易管理,几乎种植之后,处于野生状态,都能长叶开花。风铃木没开花时,满树绿叶,但开花时,却是一树金灿灿的花,热烈的地盛开着,不见一片叶子,而且风铃木花开很长,可达一个半月,不过,再长的花期也有凋谢的时候,这给爱花之人留下了些许的惆怅,但明年季节到了,又有春暖花开。花开尽情开,花落决然去。想想,人也一样,既有追寻生命的热烈,也怀有生命中的释然。
村小学里的樱花也开放了,这是我在读小学时师生们种下的,至今40多年了,虽然有些老态,但在春风吹拂下,吹软了枝条,吹出了新芽,吹出了新叶,新枝换老枝,葳蕤生长着,焕发了生机和活力,姿态万千,那花开得一点也不含糊,一朵、两朵、三朵……流光溢彩般的登场,由小到大,由简到繁,从淡雅到浓艳,最后是层层叠叠,妖娆在一起,如云如霞,粉红的花朵为天地增彩添艳,给人无尽的遐思和美的享受。樱花沿着学校围墙却是跨越了围墙绽放出了一场盛大的花事。
我曾经在春天的时候,到武汉出差,在友人的陪同下去武汉大学赏樱花。那真是绚烂花海,人山人海,蔚为壮观!我想,人们来这里,不仅感受美丽灿烂樱花之魅力,更是因为这里有高等学府的独特文人气息。我想,如果说学校里的人文气息是才子,那绚烂的樱花就是佳人了,才子佳人自然值得千人观看,万人向往。
家乡的樱花不多,也不出名,但它有更和煦的春风,更热情的阳光,虽然学校早已搬到新址,但樱花在它的年轮里却刻录下郎朗书声和故乡面貌的巨变。
春天中有一个节日是每个人必须参与的,这就是清明节,一个纪念先人的节日。苍茫大地,芳草绿,云飞远,踏进青山,锄头有意培黄土,笔端有情描碑文。雨,对自然来说,是一种自然气象,对于人来说,是一种心情,久旱逢雨是喜雨,久雨成涝是烦雨。对于清明来说,雨是一种忆故珠痕,是一种寂静的甚至有些凄婉的。生命没有轮回,同一场雨情,同一种念想,却有不同的伤心故事,因为一场雨,而让它变得有情有义有爱了。故乡清明纪念活动比较简单,上山挂纸、培土、描碑文,有一些也有祭拜的,一般在当天就完成了,但它仍是对先人浓浓思念的最好体现。
三年前,与父亲一起到山上为爷爷、奶奶挂纸培土。父亲已明显衰老了,毕竟已85岁了,而且身体还不好,我们不让他上山,他却一定要参加。到了山上,我们让他坐着指点就行了。父亲却说:“让我来,我还能行,明年我可能就不来了。”我听此语,有着一种很心酸的感觉,但我没有说出口。父亲拿起锄头,像往年一样,为爷爷奶奶的墓堆再培一次土。不久,他的身体就不行了,在医院住了20天之后,医生说回家吧。回家之后又过两个月,父亲已不能起床了,我们儿孙守在床前,他似是清醒似是迷糊地说:“我要去出门了,这次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回来了。”我听完这句话后,强忍泪水,对父亲说,梦醒你就回来了。现在,当我在键盘敲下这几行文字时,忽然,鼻孔微酸,眼角湿润。
父亲一生是乡村里那些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人,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他将自家的几亩耕地做到极致,不过,也只是能够让一家人吃饱饭并且有少量的余粮可出售而已,每年最大的收入就是两次卖仔猪的时候。但是,父亲与母亲一起,将4个孩子培养长大,成家立业,并且培养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研究生,这就很不简单了。父亲走了,在这个清明的时候,我们沿着山旮旯的一条小道来看望他了。一位老者说,人说春天是绿色的,我道春天还有黄色,那个黄土的颜色,还有一点灰色,那个灰墙的颜色。想想,那是因为清明。
当春天走向山岗的时候,经过一冬风刀霜剑枯萎的满山遍野的草,瞬间就青绿了,犹如给整个山坡泼了浓墨的绿色。新长嫩嫩的草叶、草尖,那是耕牛的最爱食物。整整一个冬天,牛都啃着毫无生机的枯草、甚至啃着干草,味觉可能木讷了,猛然间,一见到这翠绿的嫩草,不仅食欲瞬时大升,还兴奋得不时甩起尾巴,哞哞直叫,那是一种我们所不知的兴奋。去年刚生下的牛犊,更是满山坡乱跑,或许它也在追逐着春天。
我曾经在星期天的时候帮家里到山坡上放牛,在这个季节放牛最舒服,因为牛到了山坡上有青草可吃,会在原地啃个饱,不然的话满山寻找可吃的草,人也要跟着满山跑,那就辛苦多了。此时,牛在爽意地啃着青草,我找一块稍为平坦的草地躺下,青草湿湿的有些甜润,野花的幽香,还有那穿过树梢的暖暖阳光,这阳光竟然不扎眼,于是看到了白云,还听到了不远处春泉涌动的滴水声,这就是春光呀。不过,春天给牛舒适的时间不多,因为仲春时,春耕便正式开始了,而做为犁耙田,耕牛是唯一的原动力。所以,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每家每户都尽量将牛养得胖,让它多长膘,春耕才有力气。
春耕最重要的是要有水源的保证,只有有了水,才能从事育秧苗、播秧苗、插秧苗。水源主要是依靠老天爷。一般情况,春天是有雨的,这从古人说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就可知了。我从事文学创作的第一篇发表的作品便是写《春雨》的一篇小散文,到如今刚好40年了,虽然只有几百字,却让我如春雨般不声不响地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在不经意间收获了一缕缕书香。
春季风调雨顺,那么粮食丰收也就有保障了,但古人还有一句“春雨贵如油”的诗句,这也说明春雨也有缺约之时,如果长久无雨了,田地里无法灌水耙田,这时就要到处找水源了。村里有一条约一公里长的小溪,溪面不宽,只有10米左右,两旁是村里最好的水田,占了全村水田一半面积,土地肥沃,是村中粮仓。春旱时,这条小溪便成了救命水。但水不会自动从低处流往高处,于是,水车来了。水车是一种古老的灌溉排涝工具,必须用人工脚踏转动轴带动叶片从下吸水沿着水槽提水上流到需要的田里,所以也叫“踏车”,这是很形象的一个名字。踏车提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脚下每一步都得费力,这是一件重体力与技巧协作的农活,每车要3个人合力踩踏,这是需要有良好的团队精神的,如果踏车时间长的话,必须有6人,可以分为两班替换,初学踏车的人,如果不小心会踩空,会从车棚上摔下来。
我曾经踏过水车,当然,我也曾经踏空,跟不上其他人的节拍,从车上掉下来。踏车时发出那种“咿呀咿呀”的声音甚为悦耳,在田野上悠扬飘荡,如果是夜晚出夜勤,这种声音更悠扬、更悦耳,传得更远,什么是天籁之音,这就是天籁之音。何况,踏车时不只是一台两台,高峰的时候全村10多台水车都出动了,那个场面是蔚为壮观的。不过,这条小溪在农田大平整时填埋了,目的是扩大耕地面积,耕地面积是扩大了,不过也使遇到春旱时必须到更远的大溪中提水,好在有了抽水机。
插秧的时间要在清明节前后完成,这个时候往往是春寒料峭的天气,人在水田里,还要插秧劳作,要是一场春雨不期而至,那就更冷了,冻得鼻涕都流下来了,还要继续坚持下去,毕竟季节不等人。大集体劳作时,为了赶进度,大队每天会在队部门口用一块小黑板对全村各个生产队每天完成的插秧面积进行公布,然后对第二天的面积进行落实任务,目的显然是为了促进各生产队尽快完成插秧任务。秧插完之后,春耕也结束了,再经过半个月时间,田野里的秧苗已是一片绿油油了,舒展的叶子在春风吹拂下,惬意地伸展着。
(文/陆利平 图/陆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