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3-06-09 10:10:54 来源:潮州信息网
巍峨的海子山
谢锐勤
去年端午节假期,从成都自驾到丹巴参观甲居藏寨,然后深入到丹巴县境西北丹巴乡的莫斯卡村,再从莫斯卡回到二挖槽村前往边耳乡的党岭村。
原计划休整一夜,然后从党岭返回丹巴县城,再前往道孚县城。在村委会宋书记家晚饭时,卓玛提出可走党岭到道孚的简易公路,不过公路常因暴雨中断,且只有“华山一条路”,眼下路况不明,司机也从未走过。如果走得通,将省下从党岭到丹巴的时间,且见到更壮丽的风景;如果走不通,就只能原路返回党岭,到时更费时费力。一条是成熟的进藏公路,一条却神秘不为外界所知,何去何从?
卡瓦菲斯说:“当你启航前往伊萨卡/但愿你的旅途漫长/充满奇迹/充满发现。”旅行的目的之一是挑战自己,遇见更美好的自己,想至此,决定探索未知世界。
午后2点准备出发时,乌云密布。刚开出党岭,木桥被河水冲垮了,水深至膝盖,越野车强冲可能浸水熄火。呼请村民帮助,和司机将两块木板重新架上,刚好可过车轮,车底依然空荡荡。车子上桥的那一刻,既害怕木板断裂,又担心方向偏歪,瞳孔睁得比乒乓球还大。
出村后就是村民所说的简易公路,路修在悬崖边,砂土路上坑坑洼洼,杂草丛生,碎石时不时落下,水花时常溅起,车子左躲右闪,人也只好跟着左摇右摆,目之所及没人、没民居、没补给,连手机都没信号,一直祈祷车子不要出故障,这条路真走得通吗?
突然间,“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龙王把一条大江的河水往车上倾倒,头上的轰隆声好像随时砸穿车顶,眼前的哗哗声又似要砸碎玻璃。能见度仅有两三米,车子仿佛风暴中的一叶扁舟,难以掌控方向。大家都屏住呼吸,嗓子吊得老高,眼睛死死盯住雨刷,每一次颠簸,心都被重重锤一下,恐慌感在无声无息中蔓延。天气与路况均不明,既不能停下,亦不敢后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好在无论道路多崎岖,还能走得通。就这样在深山老林中冲撞90分钟,一走出乌云区,雨停了。
进入玉科草原,爬白日山,再次遭遇极端天气。先下大暴雨,气势凶猛,路面软塌,车子跟老牛一样铆足了劲颠簸着爬坡,依然担心马力不足滑坡。然后下冰雹,一颗颗拇指大的冰雹砸到车顶,噼里啪啦乱响,颇如枪林弹雨,摇下两指宽玻璃将手放出去,宛若被密集的石头砸中,还有冰冷的刺痛感。历经一小时爬坡,终于来到海拔4390米的白日山垭口,骤然间,雨水与冰雹消失,乌云散去,蓝天一片片挤开云层扩展面积,左边浮现彩虹,成为架通两山的天桥,右边一片白光从天上直达垭口,耀眼得令人醒过神来。
无限风光在险峰,上苍安排了如此惊险的旅程,却也配备了同等量级的美景。
刚走出乌云区,眼前赫然出现海拔5500米的海子山,这是丹巴与道孚交界的大雪山北段山脉。海子山好像一位挺拔的新娘披着一袭洁白的婚纱,背影呈长长的扇形,条条蜿蜒的雪脊仿若妩媚的流苏,将花岗岩的陡峭山体装扮得风情万种。雪水从山腰开始融化,一直延伸到山谷,汇入玉曲河,河谷便是拥有“康巴阿勒泰”之称的玉科草原了,也是牧民的冬季牧场。
从山腰俯视平均海拔3715米的玉科草原,玉曲河仿佛一条千回百转的哈达环绕着草原,将河谷分割成无数小岛,又像跃动的音符,在演唱一首旋律优美不重复的草原之歌。顺着玉曲河往道孚县甲宗镇走,河谷渐开阔,才发现山腰看到的细流在河谷变成宽阔的河流,水面也从平静流淌变成朵朵浪花。河谷左边是山阴,以苔藓和草地为主,显得荒凉;右边是阳面,坡面青翠,异常壮美。
山坡上的八座白塔如同八位卓玛微笑着欢迎来宾,草原上开满无数彩花,仿佛闪烁的繁星缀满夜空。山坡上松树与牧草相互拼嵌,藏民居和牛羊棚就坐落在草地与山坡交界处,屋后的冷杉林变成卫士守护着藏民和牛羊,经幡悬在树林间,在风中猎猎作响,貌似喇嘛在诵经。“牧歌声里雄鹰叫,风拂葱茏现牛羊。”魁梧的藏民骑着高头大马在溜达,雄鹰俯冲又跃起时发出一声长鸣,牛羊在草地上摇头晃脑的吃草,风儿清凉。镇子虽小,居于镇中心的因喀寺却金光闪闪,用光明的身心坚定的护佑一方平安与福乐。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站在白日山垭口,云卷云舒快速翻腾,莽莽群山奔涌而来,我成为世界的中心了。山顶是夏季牧场,比河谷冬季牧场更辽阔。白色蒙古包洒落山脊,远看就像草上的蘑菇。羊儿走走停停,远看仿佛移动的珍珠。零散的藏民居建在山谷平坦处,由于海拔低些,且有河流滋养,民居四周布满松树和青稞田,颇如藏式桃花源,此处为森林与草原地理分界线。沉迷于拍摄时,镜头闯入一个穿黄底红袍的喇嘛,从山顶轻迈脚步而来,笑得比脚下的繁花还灿烂,宛如天外来客,他是佛祖的使者吗?
诗人陈陟云说:“一生何其短暂/一日何其漫长。”一天里,走过了森林、草原、雪山,经历了狂风、暴雨、冰雹,见到了彩虹、云海、花海,游览了藏寨、民居、寺庙,品尝了牦牛肉,对饮了青稞酒,宛若神迹。心里既留下星辰大海,也产生死亡恐惧;既记住绚丽多彩,也经历灰暗无助;既散发神性光辉,也充满奥秘魔幻。
时空感变得模糊。危险时,一秒漫长得如同一年;惊艳时,一小时又短暂得如同一秒;一天体验四季,一周好像一生,各种情绪都得到释放。鲁米说:“在石榴花丛中/那里有光/有酒/有石榴花/你不来的话/这一切都了无意义。”也许,无限风光在险峰既是地理之险,也是心理之险;既是自然之风光,也是心灵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