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3-07-08 09:28:11 来源:潮州信息网
连岛石干爸 连岛文化站杨光藩 摄 (转引自刘兆元《中国龟文化》)
龟蒙受了近八百年的不白之冤。作为现代人,我们应该用科学的态度和历史的眼光,恢复它的本来面目。为此,笔者禁不住作了几点思考。
一.自元、明代开始,龟成为国人世俗观念中忌讳之物、揶揄和嘲弄的对象。这是现今中国人很普遍的心理现象。正像为《中国龟文化》作序的姜彬先生所说的那样:“去泰国访问时,带来一批铜铸的钥匙圈,圈底用链条挂着一只小型的大象和彩龟制品。大象很快作为礼物分送给朋友们了,彩龟却迟迟不敢送人,特别是年轻人,惟恐触人家霉头。”“但在我们的一些邻国,它却还保留着原来的含义,例如在日本,龟仍然是一种吉祥物,是长寿的象征(该书作者刘兆元在《小引》中说:“如果某人被说成‘像龟’、‘是龟’或‘龟头’,就意味着是对他的一种美好祝愿;倘若说成是‘龟子’‘龟孙’‘龟种’,那则更加引为荣耀,示明他是出身名门贵族,其后代子孙也必不凡。”)……借日本学术界的话说,是‘以中国为中心的亚洲文化圈’中。”
文化的交流是双向的,中国龟文化的研究同样如此。所以,我们要从我国的文献和当今世人的现实生活中弄清楚龟文化的发展、演变的线索之外,还要把学术视野放大,搜集亚洲一些国家的材料来比较研究。以下以日本为例: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始皇二十八年(前219年)……遣徐市(福)发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徐福率队伍东渡日本。是中日两国经济、文化史上一件大事,在传播中国的农耕、蚕桑、医药等文化的同时,亦一定会将自身的信仰文化传给日本先民。因龟属水,色黑,从六(阴),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载:“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更名河为德水,以为水德之始。”可见,秦始皇是崇龟的。而徐福是东夷人的后裔,他本人亦就是龟崇拜的传人,因此,龟文化之传入日本,是很自然的事。
此后,东汉献帝的玄孙刘阿知,为避战乱,于西晋太康十年(289)率亲族2040人又一次东渡日本。当年日本列岛还处于原始公社制晚期,这支具有相当高的文化素质的汉室后裔,族中频频出现立大功、做大官的人,以“原田”为姓,逐步发展成为日本的大家族之一。
此后,约在我国西晋时代,日本大和(今奈良)的一个部落,统一了列岛的大部分地区,建立了“大和国”,派遣了使节,约于隋仁寿四年(604)回国,带回了《史记》等文献,立即被列为宫廷的历史教科书。女国王推古的儿子圣德太子,在学《史记》的热潮中受到启发,认为称国王为“太君”、“大王”很不合适,学秦始皇称“皇帝”的做法,从此,日本国开始有了“天皇”的名称(参见《渊鉴类函》卷231)又,北魏孝明帝以“神龟”作为年号,元正天皇学他的样,以“神龟”、“灵龟”称自己的年号。光仁天皇后的国君又将“宝龟”、“文龟”、“元龟”等《史记》记载的名龟作年号,比北魏孝明帝以“神龟”作唯一的年号还多得多。及至唐代,仅“遣唐使”便派出了十九次(每次达一、二千余人)、历260年。他们回国后不断向天皇奏称:“大唐国者,法式备定,珍国也,常须达。”出现了“唯唐是学”之热。女天皇元正(715-724)在位期间,还仿照《史记》,用汉文编写了《日本书纪》,开创了日本史学的先河。(参见《日中文化交流史》、《历史大观园》)而鉴真和尚于天宝十二年(753)历十三年、遭五次失败,应邀东渡日本,允称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佳话……唐宋时是龟崇拜趋于完善的朝代,(宋代略)因此言中日文化交流史,自然离不开龟文化。
《明史·外国三·日本》载:“宋以前皆通中国,朝贡不绝,事具前史。惟元世祖(忽必烈)数遣使赵良弼招之不至,乃命忻都、范文虎等帅舟师十万征之,至五龙山遭暴风,军尽没。后屡招不至,终元世未相通也。”文化交流的主渠道是官方或民间的相互交往中进行的,整个元代“未相通也”,又如何进行文化交流呢?
上揭书又载:“先是,(宰相)胡惟庸谋逆,欲藉日本为助。乃厚结宁波卫指挥林贤,佯奏(林)贤罪,谪居日本,令交通其君臣。寻奏复贤职,遣使召之,密致书其王,借兵助己。贤还,其王遣僧如遥率兵卒四百馀人,诈称入贡,且献巨烛,藏火药、刀剑其中。既至,而惟庸已败,计不行,帝(朱元璋)亦未知其狡谋也。越数年,其事始露,乃族(林)贤,而怒日本特甚,决意绝之,专以防海为务。”这是明代中日关系恶化之起始。另一方面,在元末明初,恰逢日本的南北战争刚结束,一些失败的武士流落为海盗,后来其目标转向了中国,史称“倭寇”。特别是嘉靖朝前后,几乎年年月月,都有倭寇犯边。上揭书载:“终明之世,通倭之禁甚严,闾巷小民,至指倭相詈骂,甚以噤其小儿女云。”
进入满清时代,为防倭、防占据台湾的郑成功,清初立令沿海50里“迁界”,实行“禁海”政策,于康熙后期方解禁。进入清末民初,日本已发展成军国帝国主义阶段,中日关系史更是血泪斑斑。
由于历史原因,亚洲的“中国文化圈”,各国都有不同的国情。以日本为例,自元代以后,基本处于“断交”的态势,没受到龟声誉败坏期的影响,故在有关中国龟文化的研究中,一定要将学术视野拓展,以达到更全面、更公正成熟的目标。
二是清初虽有“迁界、复界”之旨,行“坚壁清野”之实,但于龟文化之崇拜,有所回升。至今满族民间还流传着这样的故事:当年清军入关时,遇到一条大河阻挡,一个贝勒为大军停滞不前,连杀了两个儿子也过不了河。后来龟为避免更多的人死于非命,搭起一座龟桥,使大军得渡河,取得天下。民间传说当然代替不了史实,但通过这个传说,说明清廷对龟还是有好感的。亦许是接受了辽、金、元等朝代的教训,利用传统文化的心理、借以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康熙四十九年(1710)出版的类书《渊鉴类函》更表明清廷对龟的态度。康熙帝玄烨亲力亲为地为该书写了《御制<渊鉴类函>序》,书由大学士张英、刑部尚书王士祯等纂修,仅“鳞介部四·龟”就占了440一卷,计分五部分,搜罗正史、野史、地志、诗赋等,胪列甚详,共万馀字(包括注释),可谓古今有关龟文献之大全。
尽管清廷对历代有关龟文化作了潜心整理,但经过长年的“麻醉”,世人习惯成自然,贬龟、厌龟、忌讳龟的心态,除有“良知者”之外,丝毫亦改变不了。
三是龟崇拜的观念,不绝如缕。尤其是在民俗领域,更得到完美地体现。福建的漳州地区,至今仍有崇龟之俗。人们在51岁起,每十年都要在生日当天作一次庆贺,称“作龟寿”或“作龟”。每一次都要用糯米粉以“龟印”印成粿品(后辐射至台湾和东南亚国家。潮州亦有红龟粿,闽南语系“龟”的发音与“贵”相谐,龟被当成“福、禄、寿、财”的吉祥物)。台湾各地的庙会,都要举行“龟祭”。(祭品除集体制作的大龟外,信众奉献的无数小龟摆在神案上,简直就是一次龟的展览、制龟技艺的竞赛。1969年元宵节台湾永镇村的龟祭,按每户十台斤糯米饭筹集,全村205户,共集2050台斤糯米饭,累积成一只糯米龟,成为全球最大的人工制作的食品。)
1941年,经济学、人口学家的马寅初先生尚在狱中,重庆大学的师生自动集会,为马老庆贺六十大寿。当年在中共重庆办事处的周恩来、董必武等同志送来寿联,联曰:“桃李增华,坐帐无鹤(用北周·廋信《小园赋》典,谓汉·丁令威成仙后思归故土);琴书作伴,支床有龟。”(用《史记·龟策列传》“南方有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馀岁。老人死,移床,龟尚生不死”典)。表达了对国民党政府对马老横加政治迫害,使其无法归家的极大愤慨;同时表明了对马老长寿的良好祝愿,堪称寿联典范。
1961年8月,爱国华侨陈嘉庚先生逝世。生前曾立下遗嘱:把一块大青石头打磨成大乌龟作为自己的坟墓,以投身于龟腹为荣。(参见1989.11.29《解放日报》)
时至今日,江苏连云港市连岛的一个小山头上,在潮水临界处有一独立巨石成龟形,据传,从上古到上世纪40年代,几乎岛上所有的男孩,都拜此龟为“石干爸”(见图),当男婴满月后,都由父母抱到石龟前,摆上香案祭品,磕三个头敬祭,拜它为干爸爸,保佑孩子终身平安。每年的端午、中秋、冬节、春节“四大节”,特别是结婚前烧香磕头,表示孝心,请石干爸喝喜酒,保佑早生贵子。
综上所述,中华民族有五千多年的文明史,有四千多年是崇龟的,自元、明以后的八百多年,中国的龟文化遭受了扭曲期、声誉败坏期。但崇龟的观念与闻龟生厌的心理并行不悖。因此,要振兴中华传统文化(包括龟文化),坚持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来对待历史传统,亟待落实、提高。
(参见刘兆元《中国龟文化》,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10)
曾楚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