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3-09-02 09:40:10 来源:潮州信息网
烧酒、主义项有二个。一是指用蒸馏法制成的酒,透明无色,酒精含量较高,点火能燃烧,亦称白酒。目前多以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谷四·烧酒》为准:
烧酒,非古法也,自元代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入甑,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近时惟以糯米或粳米或黍或秫或大麦蒸熟,和麴酿甕中七日,以甑蒸取。其清如水,味极浓烈、盖酒露也。
《本草》还说,此酒别名“火酒”、“汗酒”(蒸馏时如汗滴),“与火同性,得火即燃,同于焰硝。”所说的就是现今的“白干”。
自李时珍《本草》以后,“烧酒”一词的内涵渐趋共识(笔者也服赝其说),遂沿用至今。清·曹雪芹《红楼梦》第三八回亦说:“我吃了一点子螃蟹,觉得心口微微的疼,须得热热的吃口烧酒。”曹禺《雷雨》第一幕:“我就喝了两口烧酒,壮壮胆子,穿过荷花池、偷偷地钻到门外的走廊旁边。”——“烧酒”乃成为日常的口语。
“烧酒”的第二个义项,是指酿酒。《新华月报》1952年第二期:“有些地区应特别提倡土特产与农产品的加工,如造纸浆、缫丝、烧酒、打蛋等。”(据《汉语大词典》)
此外,“烧酒”还有第三个义项:指唐代的酒名。(《汉语大词典》引白居易的诗为证。详下文。)
蒸馏酒是何时出现的?学术界至今尚未取得统一的意见。如袁庭栋先生《酒在我国是何时起源的》一文中(载《古代礼制风俗漫谈》[四],中华书局出版,1992.7.),就认为“烧酒的产生,肯定不晚于南宋。”依据有二:南宋·宋慈《洗冤集录》有毒蛇咬伤的解毒方法:“令人口含米醋或烧酒,吮伤(口)以吸拔其毒,随吮随吐。”又,1975年,在河北青龙县,出土了一套铜制蒸酒锅,经鉴定,确认为金代遗物,其铸造年代不会晚于金世宗大定年间(1161—1190年间),相当于南宋初年。
对此,笔者有不同看法。一、宋慈生活于南宋末年(1186—1249)。《洗冤集录》所说的“烧酒”,也不是如袁先生所说的“肯定是含酒精较浓的烈性酒,只有如此才可能有消毒的功效。”且细味《洗冤录》原文的“令人口含米醋或烧酒”一语,“消毒功效”并不显著的“米醋”尚且在首选之列,其次的“烧酒”咋就成为“烈性酒”呢?二、青龙县在长城以北,历来是金朝的辖区,各民族混居,“夷夏”观念相对淡薄,而蒸馏酒的发明权属中亚人。又据英国李约瑟博士(《中国科技史》)说:蒸馏酒在中国的出现,可上溯至公元五世纪南北朝时期,是中国的进贡品。但是南北朝人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详细记载了到那时为止的酿酒方法,一字不提蒸馏酒的制作法。唐宋人的各种有关酒的记载中,也没有提起过它。”(据何满子先生《醉乡日月·白干——蒸馏酒法的引入》)所以,河北省青龙县出土的铜制蒸酒锅,就不能排除“中亚人遗物”的可能,即使是汉族人仿制的,也是远未达到在全国普及的程度。故在“烧酒源于南宋说”尚未在学术界获得确认前,还是遵循李时珍的“元时始创说”。(参见拙著《庚辛芜稿·古人的酒量》)
秦汉以后,酿酒业发展的主要表现是制曲业的兴盛和曲的种类的增多。曲是用丰富的、供发酵用微生物(如霉菌、酵母菌等)的谷物制成的。用不同的曲酿酒,能决定酒的不同风味,这是我国首创的特有酿酒方法。因曲能加快谷物“糖化”(使淀粉分解为葡萄糖)和“酒精发酵”(即把葡萄糖转化成酒精和二氧化碳)的过程。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对“造神曲并酒”的部分有详尽的记载。其中共介绍了十二种造曲法(有些至今仍在农村中使用)。南北朝后期至隋唐,有关酿酒的文献很多,但酿酒的制作工艺流程却很少涉及,直到北宋末的朱翼中在《北山酒经》中才提出有“上槽”(即压榨出酒液)、“收酒”(即将榨出的酒液澄析后封装入瓶)、“煮酒”(将酒连瓶蒸煮,与蒸馏法酿酒的流程不同)等工序的逐节说明。(特别是“火迫酒”,即将酒装在瓮里,周围烧炭火加温、“胜于煮酒”的方法。)
从商周到唐代,酒都是黄酒类型,含酒精浓度不高。这是因为:酒精本身具有抑菌作用,当酒精成分达到10%以上时,酵母菌就停止繁殖,发酵不能持续进行。所以直到蒸馏制酒法出现以后,酒精浓度才有可能迅速提高。换句话说,在唐代,还不可能出现今天所谓的“烧酒”。
不错,唐宪宗元和年间将作少监李肇《唐国史补》有“酒则有……剑南之烧春”一语(唐人呼酒为“春”,后沿用之。李白《哭宣城善酿纪叟》诗: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王琦注:”唐人名酒多带春字。”前蜀·牛峤《女冠子》词:“锦江烟水,卓女烧春浓美。”至今犹有酒名“剑南春”,表示历史悠久。)检索《全唐诗》,见白居易、雍陶亦有诗关涉“烧酒”。
《全唐诗》卷441有大诗人白居易的题为《荔枝楼对酒》绝句一首:
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
欲摘一枝倾一盏,西楼无客共谁尝?
《全唐诗》卷518有唐文宗大和间(827—835)第进士的雍陶题为《到蜀后记途中经历》七律一首(雍陶于唐宣宗大中八年(854)出刺简州):
剑峰重叠雪云漫,忆昨来时处处难。
大散岭头春足雨,褒斜谷里夏犹寒。
蜀门去国三千里,巴路登山八十盘。
自到成都烧酒熟,不思身更入长安。
雍诗正如诗题所言:“到蜀后记途中经历”那样;经过大散岭、褒斜谷、蜀门、巴山等“处处难”之后,终于到达首府成都。末两句意为:到成都后正逢“烧酒”初熟,(身处繁华之地)再也不思返回首都长安了。“烧酒”的性状,一点亦未加描述。
反观白居易的《荔枝楼对酒》一诗,前两句就对“烧酒”的色、香作了描写:“荔枝新熟鸡冠色”,这一句诗,语带双关,既可指荔枝(荔枝皮红,有如鸡冠);亦可指用成熟的荔枝浸泡的“荔枝酒”。次句更明确了:“烧酒初开琥珀香”,酒瓶一打开,但见色如琥珀,气味亦扑鼻地香。末两句抒发了独酌的苦闷:“欲摘一枝倾一盏,西楼无客共谁尝。”有关“烧酒”的性状,前两句已作了交代,以至南宋的大诗人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说:“烧酒,是指红色的酒。”言下之意,它不是指用蒸馏法制成的酒。因为,用其法制成的酒,承的是“酒露”,无色透明,“其清如水”,且酒精含量高,点火能燃烧。因此,所谓的“烧春”、“初开琥珀香”的“烧酒”,只能是属于黄酒型的酒,与当今的“白干”、“烧酒”不可同日而语。
《汉语大词典》定“烧酒”为“唐代的酒名”,看来编者还是秉着慎审的态度,语气、用语十分公允。
(参见何满子先生《醉乡日月》,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12;《中国礼制风俗漫谈》(四)袁庭栋《酒在我国是何时起源的》,中华书局,1992.7.)
曾楚楠
编辑 张泽慧 责任编辑 詹树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