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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韵”

发布时间:2024-04-26 10:26:14 来源:潮州信息网

□ 刘妍

山起雾了,有诗意,有唯美,有浪漫,有山韵。

潮汕屋脊在凤凰山。山势奇异,怪石嶙峋。岩洞、奇石、怪景、高峰外,最大的一块石头在正脊,人称凤鸟髻。头顶一束高耸发髻,人精神有范。顶着一束硕石的发髻,凤凰山威武端庄。山名曰凤凰,乃天上凤凰神鸟降临赐福。

古籍中大肆赞美凤凰的记录有不少。如《山海经》赞誉凤凰,“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说文》认为凤凰,“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见则天下安宁”;《宋书·瑞符志》称凤凰,“食有节,饮有仪,往有文,来有嘉……成九道,备文武,正下国。”

都说人间四月天,凤凰山的四月那是争先恐后、只争朝夕“拼命”的日子。稍微不留神,错过了采摘期,茶叶变落叶,宝贝变渣渣。茶叶制作可以实现机械化,人力工序可以被半机械化代替,但采摘茶叶这活,唯独只能靠人工,依靠茶师傅。采茶的人多为女性。约定俗成的叫法,原住民都称呼茶姑、茶嫂为师傅,这是尊称。无上的尊贵和荣光于师傅二字一身。采茶是门技术活,什么时候采,什么天气采摘什么茶叶,门道多多,讲究一套又一套。一株茶树,采与不采;一枝茶叶,留与不留,留三片、两片还是一片,全凭茶师傅的经验。茶师傅下手时,角度、幅度和力量大小,全靠传帮带、口耳相传和个人悟性。如雨天,水仙茶可以一叶不留。晴天的凹富后,每一枝都需“留一手”。留一叶处,为了来年缺口处暴芽。天地万物规律,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有约定俗成的如此如是。叶子与树体分离时,用大拇指与食指配合,重重出手,轻轻下手,快快收手。快狠准,决定采摘的速度与质量。举重若轻,决定了叶子被迫分离时的“伤口”的深浅。深了,伤口变乌变黑。浅了,有利于茶树疗伤自愈。茶师傅的举手投足,讲究机缘和时机。常年采茶师傅的手异于常人,手部青筋明显,手指细长,手掌健美。人与树,树与人,天地人,惺惺相惜。树吃雾,人顺天,日夜星辰,循环反复。

采摘老茶树的名场面可真是热闹。茶师傅站在梯子上,有的古茶树放不下人字梯,她们个个如齐天大圣附体,踩着枝枝丫丫,轻功般左顾右盼,一会儿工夫,茶筐就满了。茶师傅相互之间也有体谅和照顾。年纪大、个子小的主要是采摘低段位的树叶。高个子,年富力强,长手长脚的就采摘高段位的树叶。茶师傅一般都较为固定,有的在同一农家服务超过15年。年年见,年年采摘,对茶树熟悉,对彼此了解。人对人有印象,人对树有感情,树对人不陌生。树上的人,人在树里,互为天成,好一幅现代古茶树图。古茶树传说,始于南宋末年。《潮州府志》(嘉庆26年,1547年)中记载:宋帝昺年间,凤鸟赐茶,帝昺神种,撒籽成林。茶树古不古,看树干、枝条上的苔藓。略微发白的青苔藓,古朴苍劲,无声自威。

涂建新祖祖辈辈都是茶农。古茶树世袭,一代传一代。年过六旬的他,爬高爬低,灵活自如。遇上下雨天,几乎天天都在雨中洗澡。忘我采茶,全情投入的涂建新,在树丫上有个不自觉的小动作,采着采着,伸出舌头。独具香气的茶树叶,恨不得一口落肚?有一年春茶采摘,午后采八仙,下午晒青。一场小雨突如其来。等到收茶时,雨停了,太阳又出来了。竹筛上的茶叶都是雨水。茶农继续晒青,当晚入场浪菜,第二天正常炒茶、初焙。试茶后,众人觉得八仙的香气异于往年,清香扑鼻,回甘无穷。左邻右舍的茶农都有同感,晒青遇雨水,八仙品质甚于往年。采摘好茶叶回家,树叶变茶叶的万里长征,刚刚启程。

涂建新的做茶手艺源自祖传。不善言语、不苟言笑的他,做茶时更加严谨,严肃到有些无趣。祖父涂俊是土生土长的凤凰“茶人”,1908年出生于凤凰镇大坪村,自幼聪明好学,他在有限而短暂的53年时间里,习得单丛茶种植及制茶技艺。其独特的制茶经验使他在凤凰茶区名声大噪,受到乡亲们的尊重。茶叶采摘后,能否将每片叶子的香气和独特韵味发挥到极致,这是考验茶人真功夫的关键环节。

涂建新眼中,祖父在“晒青”工序上创新了“筷子功”。筷子还是古老的筷子,餐桌上的日常木筷子。祖父为避免“伤青”,用一双筷子轻轻地将重叠地茶叶夹起来,使叶片之间分离开。用筷子夹而不是用手直接触碰是有讲究的,在晒青的过程中,如果人手经常拿捏茶叶,手温手汗容易“伤青”,手的温度也会对茶叶有一定的影响,用筷子轻挪茶叶能够保证茶叶晒青的质量。有意思的是,凤凰山家家户户都制茶,独门秘笈一般藏着掖着,不大愿意在太阳底下“晒”。而涂俊心胸宽广,无私地将自己独特的晒青手法分享给凤凰茶人们,山谷的茶人们茶青晒埕,由于晒的面积较大,人手使用筷子无法伸到中间去夹开茶叶,茶农们便在涂俊筷子法的基础上,改用干净的扫把,在晒青时轻轻掠开重叠的茶叶,使茶叶均匀萎凋。1954年,人民政府扶持凤凰茶叶生产发展,涂俊等人组织了生产互助组,带领茶人们开垦荒地种茶、恢复老茶园。1955年,涂俊等人制作了一款优质好茶,寄往北京送给毛主席,并收到了代表感谢的回信。好心做好茶,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成为涂家的家训。

白天采茶,下午晾茶,晚上制茶。菜青、晒青、晾青与做青、炒青和揉捻、烘焙。涂建新口中念叨着祖父教的烘焙心诀:起炉着好炭,炭红术伊碎,碎炭压实实,火夫抹平平。我虽然听不懂要义,但明白“起炉”的好坏,影响着碳焙的品质。涂建新将炭烧红后捣碎。若不捣碎,炭化成灰时,体积减小,压得平实的稻壳灰表面局部出现沉降现象,下层炭火失去稻壳灰的阻挡,火力直接发力于茶叶,导致与“沉降”位置相对应的茶叶烧焦,甚至起火。细节决定成败,小小的炭捣碎动作,影响茶叶的生与死,好与坏。

涂家人常常通宵达旦,争分夺秒地烘焙劳作结束后,东方已吐白。暗蓝色的天幕上,星星仍在眨眼。地平线的一抹亮色,燃起了红霞。红霞主动向星星打招呼,穿透山雾,洒在草木之间。一宿未合眼的星星,一直暗中观察涂家人的一举一动。天色渐亮,凤凰山上空笼罩着橙红、紫黄的朝霞,凤鸟髻精神抖擞,意欲展翅高飞。沉寂了一宿的山雾,渐渐隐退,明净而蔚蓝的苍穹诉说着山雾昨夜的故事。

陶渊明心中有南山,梭罗眼前有瓦尔登湖,高更眼中有塔希提岛,世居凤凰山的山人眼里只有山韵、草木。晨起,泡一壶茶,汤色澄明,山韵醇厚的凤凰茶,喝第一杯,一见钟情;喝第二杯,念念不忘;喝第三杯,不离不弃。

编辑 翁纯 责任编辑 詹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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