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与看戏

● 李英群

“做是做的人，看是看的人”这句潮人口语，是当局中人与局外人发生争议时常常随口而出的评论。

我一直觉得这话应是出自做戏人与看戏人的不同要求与感受。尤其是我拥有这两种身份之后的经历，更坚定了我的这种感觉。

开始，我是个看戏人，偶有戏班到本乡演出，我与小伙伴们正在戏棚脚闯来闯去，看戏棚顶的热闹。灯光明亮，戏装鲜艳，台上做戏人唱着舞着，觉得他们是在玩耍，很有趣，尤其喜欢自由自在的小丑，也爱看着任所欲为的乌面。但不知他们在干什么，为的是什么。

过后好几天，耳畔总响着锣鼓声，趁大人不在家，与小伙伴穿着大人的外衣，随便取一支木棒，就在床上舞茂起来，过一阵戏瘾！

后来，走上社会，无意中成了一个戏班人。我被安排到剧团编戏文。偶尔也客串个小角色。我基本没有享受到创造的愉悦，却体味到做假人，被安排的艰辛。

我绝无否定艺术创造的辉煌与伟大，也不敢不承认艺术家的价值，他们的劳作的确丰富了人民的文化生活，为人民所敬仰。我因为看到他们在台上扮演一个个为编剧设定的陌生人物，在规定情景下带着镣铐跳舞时的困苦而充满同情。做戏，演绎别人的人生，不可能纵情活出自己的本色，这多少是一种牺牲。所以，时下，我们看到许多为观众熟知的艺术家退休之后，融入了百姓中那些潮剧爱好者群体，唱几段自己喜欢、擅长、为观众热捧的唱段。那神态、那声腔、那种无限投入到艺术世界中的陶醉，真让你见到他最亮丽的生命之光！

我们这些写戏文的人，在现实中抓个小故事，在史籍中截一段世情，进行大量虚构，为满足观众生活中的遗憾，回避真实，总来个大团圆。明明苏六娘被沉江而亡，却在戏中让她远走高飞。明明黄五娘不知所踪，却让她美满姻缘。无法，观众精神有此需要，现实中少见包青天，戏棚顶都是包老爷。大编剧李志浦兄总是自嘲，说自己不叫编剧，叫骗食。

我退休了，又成为一名看戏人了。有道是人生如戏，我现在更多是看台下这个大千世界每日在上演的人生大戏。

戏台上的戏在进行，一场接一场，直至大幕落下；台下每个人的生命进程，也是一阶段接一阶段。你还在工作时，是在做戏；退休后，你在看戏，做戏不自由，无可奈；看戏很放松，很潇洒！

其实，我们无需作什么“人生如戏”的比喻，人们早就直称社会是人生的舞台，每个人都在这舞台上扮演一个角色，“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台”（《红楼梦》中语）。把事情的结果称为下场，十足的戏剧用词，表明大家都认同人生就是在做戏。

你在人生舞台上是什么角色，是单位的领导或是员工，都由剧本编定的行动线。该做什么事，该说什么话，社会有规则，那就是编好的戏文。领导在台上讲话，讲稿都是秘书写好了的；你代表单位发言，讲稿是领导审定了的。你在台上，是在做戏。

同是正在做戏，同是在演绎着悲欢离合，抒发着喜怒哀乐，但艺术舞台上的演出与人生舞台上的拼搏却不大相同。前者的词曲道白，编剧为你安排，程式动作，导演为你设计，还有人为你作伴奏，你只要照着做就行；而后者，确实现实进行时的场面，必须你临场决策，付诸行动。前面的每一步都无法预知，其挑战性与前者不可同日而语。也正因此，人生舞台上表演就有味道，更有意思。

艺术舞台上的表演，都是做假的；人生舞台上的奋斗，都是真的。稍有点虚假，人家立即劝你“别再做戏了”。“且行且珍惜”。

社会生活这出大戏，日夜上演，很精彩，你在其中做的戏，很累，有时也“痛并快乐着”！

终于，你参演的那出小戏落幕了，你卸妆下台，成了一名看戏者，闲看云卷云舒，静听别人唱念。

这时，你的人生进入一个新阶段，一个不再以假面示人，说着别人编定的话，而是自由自在活出自己的本色，亮出真我的风采！

每个人都在做戏，也在看戏。做戏时给别人看的，为他人服务；看戏时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满足自己的需要。因此，生活多姿，社会进步！

编辑 翁纯 责任编辑 詹树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