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0-05-22 09:44:09 来源:潮州信息网
□ 黎杰
枇杷的黄,一直在我眼前闪耀。
那天,应该已是暮春了,甚或应该算是初夏了,有那么一点点的热,我都穿短袖衫了。就那么匆匆一瞥,我就定在了当场。我几乎挪不开我的脚,我闻到了一股家乡的味道,闻到了一股浓得化不开,抹不掉的乡愁的味道。在市场一角,在黝黑市场一角落,那黄,黄金的黄,金黄的黄,就那么一直在诱惑着我,牵引着我。我庆幸那天去了一趟市场,不然我还不知道,枇杷已黄,我甚至还不知道,季节已不可阻挡了。
那黄是我最熟悉的,是我最喜爱的,也是我最谗的。那黄是一点一滴地浸润进我肺的。扛得一竹杆,挥杆狂舞,屋后枇杷纷落若雨,那是我小得爬不上树时的杰作。后来,大了些,我便骑上树,在枇杷树上坐吃,等父母回家后,屋后空地上,满是一堆堆枇杷骨(这骨是果核的意思)。我是受不了那黄的诱惑,即使那黄还带着一点青,带着一点的毛绒绒,带着那么的一点小涩,我都会若猿一般,在土枇杷树柔韧的枝条上穿梭惊叫。
枇杷黄时,麦子还未黄。初夏,我遍寻田野,只有这黄。行走在初夏的田野,我只闻到这枇杷的味道。那味一直在田野上飘,很淡,淡若泥腥味,淡若麦叶的一滴清香。我曾沿着那香,去追逐过。在一根粗糙的田埂上,寻得过一株更野的高瘦的土枇杷,土枇杷叶宽大如手掌,叶边有巨齿,叶背有毛,那毛可以扎进我粗犷的肌肤,那味,那黄,也就自此渗透进我羸弱的身体,刺一样扎进我身体,任我以后如何挣扎,再也没拔出来过。
那味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很原始,很青涩。但我仍觉甜。后来路走多了,杂了,人生便开始忙乱了,以至于就忘了那味,其实不是忘,而是藏起来了。
没有想到,在这菜市场一角,那味又泛了出来。
雨打枇杷,栀子子花开。雨一落,枇杷就熟,雨一落,窗外有栀子花开。然而我不喜栀子花,我躲在雨滴之后,只想那黄,只想那金,我想摘尽枇杷一树金。
以前一直不知道枇杷还有那么多别称,金丸,芦枝,芦橘,炎果,焦子。焦子我不喜欢,芦枝我不喜欢,炎果和芦橘我也不喜欢,我就喜欢它叫金丸,我左看右看它就一金蛋子,黄的,耀眼的,夏天的,热烈的。
枇杷花开得很腼腆,藏着掖着的,年前它就开了,在秋冬交季的缝隙间开了,我一直在想,它是不是我们在点麦子的时候就受孕了呢?它的花都是白中带着一点的黄,那黄是不是也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储存起了呢?这些都有可能。当我在年前就盼它结果时,它不慌不忙的,它要留着,它留着等其它的果蔬都欠缺时,它才出现,不声不响地出现,低调地出现。那金黄是藏着闪耀的。
蚕老枇杷黄。这句话我听到时有些莫名。蚕老与枇杷有联系?蚕老了,蚕变黄了,枇杷熟了,枇杷便黄了,终究还是有些牵强。人当然都是喜欢熟的了,这枇杷熟了,当然也就逗人喜爱了。
小姚叫我们去她家摘枇杷时,我欣然应允了。
五月枇杷正满林,当我爬上枇杷树干上掏出手机发朋友圈时,我想到了这句诗。好一个五月枇杷正满林,偌大一片枇杷园,丛绿之中,微露出点点金黄,那黄是一点一点的,若星星,一颗颗地,堆满我的眼睛,我让金黄亮得睁不开眼,我在五月天空下,独享着木老枇杷林一圈一圈地占据我的一抹乡愁。
我的到来,惊着了一只小鸟,那只小鸟正啄食一颗向阳枝头的硕大枇杷,我伸出的手停在那枚树叶之后,我要等那只小鸟先啄,我之所以要选择那一树枇杷摘,是因为我必须相信小鸟的选择,我相信小鸟的嗅觉必定高于我,它应该闻到了枇杷的成熟,它应该闻到了枇杷的香味,所以小鸟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树下几位美女很是羡慕我爬得高,她们却不能,她们穿着裙子。我说,这不取决于穿什么,而是取决于从枇杷树上长出来的黄色诱惑。
这是五星枇杷的甜,甜得我不认识了似的。
我是忘了我家屋后和田埂上那一树土枇杷了么?没有,我想吃出那种味道,可我就是吃不出来。
是夜,我做了一梦,我梦到一树会走路的枇杷,它走到我家阳台花坛里,是我希望的枇杷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