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0-09-26 09:35:48 来源:潮州信息网
□ 桑飞月
秋日里,在乡下。我常搬了小竹椅,坐在藤架下看书,其实是心猿意马。我会时不时抬头望望架上,见其无甚动静,便才埋下头来。阳光的影子被藤叶筛得很绿很薄,掩不住我那桩心事,是关于等待的:只等秋将它的妆扮好,好看它的眉。
春天像唱大戏,登台演出的角儿都是浓妆,重在颜面,白粉胭脂厚厚地敷了一层,香艳迷人,要的是一种戏剧性的热闹的美。秋天的妆则是淡妆,精细,像工笔,细眉朱唇,在镜前精描细磨地雕琢端详了半天,才去赴那场约的。那是只给一个人看的。
藤架上爬着丝瓜,瓠子,南瓜等。但此时它们都已叶老珠黄,风华正茂的是眉豆。弯弯的眉豆,不就是秋天的眉么?在江南,我见很多人都叫它扁豆。但在我的家乡,人们都惯叫它眉豆。眉豆,秋之眉也,我觉得这个名字要比扁豆诗意得多。
眉豆做花了,这大概是秋天里的最后一波小粉蝶。我在这群小粉蝶下等了许久,仍不见秋眉的出现,有些心急,甚至担心虫市太旺,阻了眉来的路。问祖母,祖母则笃定地说,时辰未到。那么,继续等吧,它还真能磨,像新娘子上花轿。
又一日,我像往常一样如期去探望眉豆。忽见透明的叶间隐约飘着一只眉,在阳光的照射下,绿荧荧的,像点着烛的一叶绿窗。这眉好像描得太久了,浓而粗狂,裹了好些心事在里面一样。
我想叫它黛眉,绿得生墨,有晕染之势。猛然警觉,自己原来竟是一直照着白眉豆的模样去寻的,定然会接错花轿。薄白薄白的,婉约的眉,长在某些人家的篱笆上。但那眉不是此刻我要寻的眉,后来,照着浓眉的样子细细找,才发现叶丛中尽是。有的竟然已经过了花样年华,朝暮老里去了,感觉有点辜负它。仿佛,它在等一个约,直至等得华发掩面,皱纹丛生,遮住了原本清秀端庄的面孔,那个人才来,定然是寻不到她了,像错失了一段光阴。那么,索性老掉算了。真是一秋凄凉眉呵!
我搬了竹梯,靠在邻家的山墙上去采这秋天的眉,去摇那些穿行在秋风里的小船儿。一枚枚透明的羽翼,怀揣着一个个飞翔的梦。从祖母家的院子里越上墙头,又从墙头探入邻家。仿佛隔墙探郎的痴情女儿。然而,什么样的情事,最终都不免落入“俗”套。眉豆的痴情往事,最终也变成了寻常百姓家的一盘菜肴。
傍晚,祖母配着辣椒将眉豆炒了。我一尝,有种味道自十多年前苏醒,令人激动的熟悉。既是这种味道,一下子将我和故乡紧紧地粘在了一起。又回到了那种感觉,即家乡的很多滋味都比外地的好。不太清楚这究竟是感性问题,还是事实就如此。
眉豆,仿佛就是那个守在家乡等候你衣锦还乡的人,而我终于还是把它弄丢了。异乡遇到相似之情,其实味道各异,到底还是负了心。唉!什么滋味都是故乡的为最。此桩情事,和眉豆有关,俗是俗了点儿,但情倒是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