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滑翔的冬天

□ 米丽宏

我们小时候，没有啥玩具，但孩子们的乐趣一点不会少；因为就地取材、自创自研的游戏多呀。就说冬天吧，抽陀螺、挤暖儿、打“瓜”、踢“方儿”、投沙包……

这几样，除了抽陀螺、投沙包需寻边角木头或布头制作陀螺、沙包外，其他都是一点本儿不用下的。比如，我们打的“瓜”、踢的“方儿”，就是大石片、小石子。挤暖儿，就是你挤我、我挤你，只要够两个人，就可以互相挤起来。

这些游戏，只要有人开始玩，就会引更多人来玩，挤成一堆，跑成一片，围成一簇，玩得人浑身冒汗，忘了寒冬。

我们最喜欢的，是“擦逛逛”，就是滑冰啦。自由、灵动、充满尝试和冒险意味，滑起来，滑起来，像鸟儿一样飞在冬天。

大雪冬至后，篮装水不漏。几场雪，让大路小路都裹了一层冰甲。池塘、小溪、河流都冻结实了，石头凿一下，只有锵锵然一个白点。

世界冰封雪冻，到处都是滑冰场！有的学生，一出校门，就“出溜溜”滑上了。随便一吆喝，就是一群玩伴儿。家门口不远处的河面上，挤满了孩子。有男孩，有女孩，年龄大小不一，各有各的滑法儿。

年龄大点的男孩儿，像大侠一样潇洒。他们总是先撤后一段距离，在岸上助跑一截儿，一上冰面，乍然叉开两腿，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一道影子，冲刺而过，嗖嗖的，像飞起来一样。

高明的“滑手”，组合成搭档，两个人同时起跑；一进入滑道，就伸出左右胳臂，手挽手滑向前方。他们各把外侧的腿和胳臂抬起来平伸出去，芭蕾舞一样优美舒展，我们起了个好听的名儿——“凤凰双展翅”。

女孩儿们，开初总是三人一组，由两人一边一个，拽着中间小伙伴的手慢跑，三人轮流享受“滑”之乐。男孩子见了，轻蔑地说那是“老太太蹲”。不知是被说得气恼了，还是不再满足那种保守滑法，渐渐地，女孩们也开始独立“滑”。有时，一个人滑倒，未及爬起，后面的人哗地扑上来，便一个接一个叠起了罗汉。

冰上热火朝天，笑闹成一团。

男孩里，有些“高手”不仅滑得速度快，滑程长，而且稳稳当当，快到滑道尽头时，他们会忽然往下一蹲，继续缓行一段，蹲坐着溜到终点，像个黑色的熊仔，逍遥自乐。有次有个男孩失控冲出滑道，直接钻进岸边蓬松的雪窝里，爬叉不出来。同伴们把他挖出来，沾了一头一身雪沫子。围观的人们笑着嚷：“哈哈，这下成老头儿啦！眉毛都白啦！”

我的玩伴儿小敏，爹是木匠。那年，她爹给她钉了一个“滑雪车”——现在想，那不过是几块木板横竖钉成的一个长方形木框而已，可在我们眼里真是“豪车”啊。小敏在冰上拖着走，省力又轻快。假如一个人坐在“车”上，其余几个共同发力，“一二”，滑雪车就远去了；如果有个坡度，就更刺激了，风驰电掣的速度，让人惊喜连连。

“擦逛逛”的时光，总是飞快，不觉间，天色暗下来。寒风卷起的雪沫，扑到脸上，小鞭子一样。村子里，有呼儿吃饭的声音响起，这家也喊，那家也呼。我们恋恋不舍散去，各回各家。

到家才觉出背上湿湿的，棉鞋也被雪裹满，裤腿湿了一截儿。娘骂过之后，让我们靠近火炉去吃饭，裤子、鞋袜一起让炉火给慢慢烘着。

一个个冬天过去，我们在滑翔的眩晕和欢声笑语的喧闹中渐渐长大。“擦逛逛”的冬天，留给我们连环画般的童年记忆。如今，城里有旱冰场，有滑雪场，但当年一块儿吵过、笑过、滑翔过的同学几乎天各一方，还有可能聚在一块儿吗？

哦，不要说，再没可能。对童年的怀恋、对故土的热爱，一直都在呀，就在我、你、他心里一角永存。当我们靠近，或许就能感觉到：我们还是当年那个——那个在故乡冰面上自由滑翔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