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

□ 吴孔文

乡下，山是绿的，水是绿的，篱笆是绿的，人心也是绿的。

木槿织就的篱笆，枝柯密密实实，繁花兀自开落。木槿花，我们称它篱障花。朝开暮落，连延数月。离离叶中花，朝露带日夕，一方花墙入清秋。

竹篱笆，编成网络状，由青变黄，时光缓慢沉淀。初夏开始，篱笆上就拉起瓜的绿蔓，冬瓜，南瓜，丝瓜，苦瓜……整个夏季，南瓜藤拼命萌发新枝。家中来了客人，主人步子悠徐走近篱笆，摘几条丝瓜做丝瓜蛋汤，腌一盘苦瓜解暑，或者清炒一盘南瓜头招待客人。临别，还要塞给客人几条生黄瓜，消解路上的饥渴。

心思缜密的人家，篱笆往往高大密实，不让风随意通过。这样的篱笆，容易让人产生偷窥的欲望，路过那里，总免不了多看它几眼。然而园内的草木心中自有分寸。我曾遇见过这样的一方篱笆，一脉豆秧旁逸斜出，枝上三两朵浅白小花，睁着惺忪的眼睛，困惑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也有的篱笆，松松垮垮，里面的内容可以一览无余。在北方，我见过这样的篱笆，园里的黄瓜，通过篱笆间的缝隙可以轻松地摘到。路过那里时，园里低头劳作的大嫂，慢慢抬起头向我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篱笆内，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圃生鲜。萝卜条播整齐，豇豆天女散花，韭菜长发及腰，苋菜良莠不齐。北方的篱笆墙内，我认识一种奇特的蔬菜“荆芥”，个头不高，像辣椒苗，吃起来有股辣味；而在南方，我特别喜欢篱笆墙内的“木耳菜”，鲜绿、翠嫩、爽口。日常生活中，空心菜炒肉丝是我的最爱，几株空心菜，掐了头，要不了几天，又会生长出新的嫩头来，总也掐不完似的。真的让我感叹生命的伟大。

篱笆墙内，也是小生灵们的博物馆，红蜻蜓、蓝蜻蜓们把这里作为私家花园，振振翅膀，轻轻落在瓜秧上，一动不动，诗人般沉默；蜜蜂喧闹，身在篱笆外，声音就传了过来；还有数不清的蝴蝶，黑的、黄的、粉的、花的，飞入菜花无处寻，摘菜的手接近一茎菜花时，惊蝶纷飞，动感如画。我喜欢穿着花衣服的小虫子，它们眼睛晶亮，一脸无邪，在菜叶间灵动，好像永远不为衣食忧愁；我所畏惧的是青色的螳螂，它的一对大复眼，看起来就有些吓人，而它敏捷的搏击动作，更增加了我的恐惧。

“红米、白盐、绿葵、紫蓼”。水边耕作一块稻田，篱笆内开辟一方菜园，再买点油盐，日子就能支应过去。“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好的滋味，往往生长在篱笆之内。

真的羡慕有些人，种种菜，写写诗，听听天籁，日子过得清新。这些人的篱笆，往往可以一眼洞穿，外面的人想进去；而里面的人，未必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