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游七星寨

恩施大峡谷

作为广东人，若每年能看场雪，就会觉得没虚度冬天。

从利川过恩施，准备上恩施大峡谷，天气预报说第二天会下雪，心里既期待又忐忑，既渴望见到万里雪飘，又担心雪太大景区关闭。从海拔450米左右的市区出发，沿清江边悬崖公路一路爬山，到海拔约900米处开始下雪，雪花从稀稀疏疏逐渐变成漫天纷飞，虽有闭馆的心理准备，但还是相信雪会有空档期，照顾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慕名者。接近中午到达大峡谷，等待1小时后，雪果然越来越小，景区通知可上山了，心中窃喜。

大峡谷由高山区的七星寨和低山区的云龙地缝两部分组成。在海拔1000米左右的游客中心远远望去，海拔约1600米的“七星寨绝壁”仿佛一堵巨墙垂直矗立于山谷之上，颇具“一览众山小”的王者气概。细看之下，七星寨既像虎口，在天地间划出一道简洁的弧线；又像一尊卧佛，躺在山巅笑看风云变幻。巨崖之侧，或是斑驳陆离的肌理，或是晶莹闪烁的雾凇，“七星寨绝壁”被急冻成一处奥秘的琼楼玉宇，组成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

一阵大风吹过，右边被遮住的“大地山川”也露出峥嵘了。“大地山川”由左右两堵巨墙和中间的迪恩波特双子峰组成，688米的观光电梯从山脚蜿蜒至峰下，宛如一条斜卧的巨龙露出层层坚硬的甲片，准备随时跃起保护双子峰。双子峰犹如美雅的仙子，亭亭玉立、肌肤雪白，乳白色的云雾貌似仙子披上薄纱，若隐若现中有种欲说还休的娇羞，宛若初恋少女跳动不安的心。双子峰耸立于双崖之间，仿若两位铠甲勇士在守护仙女，画面温情脉脉。

索道高差792米，一边坐缆车上山，一边俯视沐抚盆地。在雪花之笔的挥写下，层层梯田变成层层雪田，弓箭造型的土司城变成极具科幻感的外星球武器，洁白而肃穆的城楼似乎成为一道连接人间与天上的门楼，也许门后隐藏一个不为人知的美妙世界。神奇的不止城楼，还有崇山峻岭间的道路。左边两座垂直的高山之间，厚厚冰雪覆盖，荒无人烟之处，竟有条悬崖公路弯曲通进去，然后在转角不见了，那里究竟通往山上，还是天上？

转身正对七星寨，巨崖排山倒海般扑过来，暗暗担心是否撞山。在酒店看巨墙平整，近看才发现切面上千沟万壑，松树也因此有了落脚处，再加上常年云雾缭绕，树木也就见缝插针长起来，成为雾凇点缀峭壁。有些像倒立的毛笔，在末端妙笔生花，凌霜傲雪，它是在书写天地间的传奇吗？有些像老人家的白胡子，满脸风霜，满眼沧桑，他究竟经历了多少白云苍狗？有些像少女的长发，披洒肩上，娟秀纯洁，她是在等待远方的情郎吗？

遐想间，山顶平台到了。远看，雪花落在石墩石块上变成蘑菇石，落在串串松针上变成炸麻花，落在形单影只上变成玉树琼花，落在茂密森林上变成林海雪原。眼前只剩轮廓组成的黑线条，不是雪衬托了树，而是树装点了雪。轻晃树枝，雪儿像星星点点的茉莉花飞落，一瓣一瓣抚摸着脸，亲吻着嘴唇，那醉人的白呀！“我若能裁你以为带，我将赠给那轻盈的舞女；她必能临风飘举了。我若能挹你以为眼，我将赠给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睐了。”

雾凇边是一字排开的轿子，座位和靠垫也落满雪花，虚位以待，但轿夫不知所踪，颇似“野渡无人舟自横”。如果说轿子平时在等待世间的游人，那此时是在恭候天上的来客吗？不得而知。但也许它们在提醒世人，这是一个人神共居的和谐之地。也许，这些轿子是凡人通往天堂的“仙杖”，是神仙抵达人间的“飞行器”。那些散落在山顶的亭台楼阁，蜿蜒曲折的栈道，又是谁的居所，谁的征程？与妻欢快的堆雪人、扔雪球，我们真在人间吗？

天气预报说小雪将转大雪，缆车将停运。坐缆车下山倒着看，索道耸入云端，也深入悬崖，原来索道才是时空隧道，缆车才是连接天上与人间的“飞碟”，而我们不正是腾云驾雾的仙人吗？不过7分钟，就从寒冷的山巅回到温暖的房间。穆旦说：“人生的乐趣也在严酷的冬天。”一夜大雪，开暖气，洗热水澡，泡脚，回放图片，与妻说情话，喝杯恩施玉露，读本《巴人河》，身心暖和，安然入眠，心儿再次飞翔于那片缥缈的七星寨中。

有人说最好的关系是势均力敌，我说最好的关系是相互成全。雪中的七星寨之行，所有的担忧都变成兴奋，一年的辛劳终于在春节前画上圆满的句号。华莱士·史蒂文斯说：“人要有冬的思想/才能观看白霜以及松树/枝干上包裹的雪皮。”我终未错过这个冬天，终未错过七星寨，而它们也终未辜负我。

□ 谢锐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