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流连

□ 芷默

我和书店有一个约定，迈进书店的那一刻，我便要放下门外的喧嚣繁华、纷纭琐事，以清净心、洁净手、求知欲，捧起书架上智慧的结晶。于是，每次去书店看书，我并不急于冲进去从书架上拿书，而是先整理好心情，收拾风尘仆仆的思绪，里里外外干净整洁，才扬起笑容，大步迈进去。

坐下来以后，我通常会点一壶玫瑰花茶，以花茶的安静恬淡，来酝酿明净开阔的心情。

隔着书店玻璃窗看外面的世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像在观看一部旧电影，时间变得缓慢悠长。花架上的绿萝在微风的拂动下，轻柔地摇晃身躯。日色闲逸辽远，为树木、青石板路铺上一层浅淡梦幻的柔黄。

茶壶里，玫瑰花瓣正漂浮在水面，好似傍晚沉甸甸的落乌，正一点点溶化在江水里，清澈的江水被染成了绚丽层叠的鸭蛋黄。时光经过时，被这颜色迷住了眼，迈不动脚步。

玫瑰花的香，渗进了层层叠叠的书册，像朱红色的云烟，清浅地漫过书架。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书籍上，把每一册书的轮廓，都清晰地映现。

随手拿起一本书，书上的文字，好似有了香甜粘腻的滋味，如熬煮的红糖，化成流苏，融成缠丝，丝丝缕缕地渗进眼睛。

眼睛得到了滋润，一股泛着光泽的清流从黑眼球里淌出，欢欣地跃动在纸张上。思绪变成了一簇簇芦苇花絮，摇曳在阳光斑斓的河岸，任由文字的清风，将它们轻灵地吹起，吹进余秀华的横店村，吹进泰戈尔埋首写诗的房间，最后落进七夕夜沈复与芸娘纳凉玩月的水窗。

过往尘烟纷飞、色彩粗糙的画面，在此时，都如潮水般渐渐退去。周围的声音变远了，像旧年代渐行渐远的车马，背后掀起一股恋恋不舍的尘埃。

若是看中书中某句话，便毫不犹豫地把整本书买下。那样的句子，是夜深人静的梨花巷落，是风清月白的柳带小桥，只一眼，便如见故人。久别重逢的感觉，弥漫在心底，使得整本书，都蒙上了故土乡音的味道。

在家读书时，常常凭感觉挑一本书，从日中读到午后，酣畅淋漓，不知疲倦。身未动，心早已把另一个世界的风景细细领略了一遍。有时，也会在一本书里，流连忘返，徘徊想念，仿佛字里行间是藏着某种气韵的。

这股气韵，安静，睿智，闪着淡蓝淡紫的光芒，如深溪般，从文字里缓缓流出。流在橡木书桌的纹理上，书桌会泛起淡淡的清香；流在捧着书页的手指间，指尖会开出一朵白玉兰。

一整天，即使阖上了书页，那气韵仍不止歇，在身上淙淙潺潺。伏案工作时能感受到它，煮饭炒菜时能感受到它，浇花剪叶时，它也还在。

你不扰它，它也不理你。偶然停下来，愣神的瞬间，它会突然描出一句话，让你会心一笑。灵魂似有春风拂过，绽放出被人懂得的欢欣。

我想，时时有书香流连身侧，生活就不会干瘪粗糙，日子便可以是深山幽谷里的一泓清泉，从心上汩汩流过。此时眉眼是纯澈的，如皓月秋空，清川澹淡，行动是从容的，若柳条扶风，梅花探窗。从此，白云苍狗，世事浮沉，我无惧亦无忧，无痛亦无恙，唯愿用漫长的光阴，与书香稳稳相持，厮磨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