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锦绣绘乾坤

□ 林烁

我初见潮绣时还是个孩子，就被眼前一幅幅装裱着的金碧辉煌或五颜六色的织品迷了眼睛。那些鲜艳的颜色、饱满的构图、独特的立体感在满屋的灯光中泛着丝织品特有的光芒，隔着玻璃，击中着每一个观赏者的心。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潮绣是什么，却依然被那生动的花鸟鱼虫、娇艳的牡丹月季以及开屏的孔雀或傲立的松树深深吸引。看着台上展示者穿针引线的手，只觉得这是一场有关魔法的盛宴，用针和线讲述一个从古至今的故事。

古时闺中女子善针线，女红是考校一个女子是否贤惠的一项标准，各地更是多有绣娘，一针一线，绣出花团锦簇、鸟兽鱼虫。“绣成安向春园里，引得黄莺下柳条。” “疏影帘栊对绣屏，鸳鸯织就怕针停。” “纤纤玉手巧轻柔，六彩交相丝线游。”这些诗句美好而清新，写尽了姑娘们的高超技艺和生活形态，让我们可以想象出当时闺中女子的生活场景，仿佛身临其境，也做一回窈窕之人。那时的女子自己绣嫁衣，心头的那一番甜蜜诉诸针线里，夹杂着淡淡的担心，丝丝的忧虑。每一针每一线，都绣着自己对未来的期盼，希望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这又给刺绣增加了一种别样的含义——是人生一份至关重要的寄托，是一个女孩走向女人的第一份礼物。

由于技艺的不同，各地的刺绣种类繁多，大多自成体系。就潮绣而言，它与广州刺绣合称粤绣，属于中国四大名绣之一，起源于唐代，历史悠久，在明清时期较为鼎盛，一直延传至今，于2006年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是潮州的一张历史名片。潮绣按刺绣工艺分为绒绣、线绣、金银线绣、金绒混合绣等四大类，具体绣法分为绣、垫、贴、拼、缀等五种，共有二百余种针法，体系复杂，学成非一日之功。多数绣娘都有几十年的经验，为潮绣奉献了整个青春。

每一幅潮绣都是一幅精美绝伦的艺术品，都凝聚着一位甚至几位绣娘的心血。或许千针万线，或许日复一日，要怎样心中有宏图，下针知进退，才能绣成这熠熠生辉的作品？没有一个绣娘的功夫可以一蹴而就，每一个都须经过千锤百炼。扎伤手指只是家常便饭，眼睛昏花都是必经之途，但是她们依然心甘情愿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拈着线绕着丝，心无杂念，成全着她们手下的艺术，也成全着她们人生的价值。长长的理清了的丝线仿佛她们的青丝，却永远不会褪色，只要潮绣还有生命力，她们的价值就永远在这些五彩斑斓的图案里，永远被人铭记。

一幅潮绣往往不只是一个图案，而是讲述着一个故事，如潮绣《苏武牧羊》《郭子仪拜寿》等，更有其历史的含义。如果从潮绣的历程来讲，难道不是另一个故事？潮绣从原来古时候的日用品到如今的高端用品，其中所经历的社会变迁、人事变革，蕴含丰富，也仿佛在向我们展示着潮州的历史画卷。

可喜的是，如今，一些小孩子也喜欢潮绣！小娃娃们三五成群，向老师学习，欢声笑语，手里拿着针线，在扇子上绣出自己想要的图案。虽然有时歪歪扭扭，有时颜色搭配不均，但是那些富有想象力的图案，却依然是潮绣的未来所在。老一辈的潮绣技师看着如今的孩童，嘴角荡漾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她们知道，绣在布上的锦绣凤凰还会飞下去，飞进下一代潮州人的生活角落，飞进下一代潮州人的梦中心里，停靠在那高高的梧桐树上，鸣声清亮。

我依然会经常去看各种潮绣的展览，那些绣品让我流连忘返。我想，从古至今总会有许多个有关绣娘的故事，或是爱情，或是友情，又或是亲情。我们并不知情，她们也无法诉之于口。可是就在那些璀璨的图案里，就在那些交错的针线里，把每一份情感都写得淋漓尽致，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感受。那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层层叠叠的立体里，便是无数呼之欲出的汹涌情意。

拈一把纱扇，盛夏微风飘起，上面轻点的荷叶片片，荷花惊艳了光阴。将夏天锁在一把纱扇里，留待我细细去品味，这久久不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