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爷奇遇》的戏剧性

□ 许镇焕

《乔老爷奇遇》是一出难得的传统喜剧。令人难忘的是川剧独具特色的群丑，他们挥洒自如的表演，有意无意之间、出其不意之间总能让人捧腹大笑。

台前不绝的掌声，来自于强大后方的支持，它叫“剧本”。《乔》剧剧本的成功为我们提供了学习的典范。而能博得观众阵阵掌声的，吸引观众眼球的，能使观众期待的，无不是该剧特有的戏剧性。

当穷凶极恶而又鲜谋寡勇的天官之子蓝木斯误会花轿中的人便是他朝思暮想的“黄小姐”时，迫不及待地吩咐家丁们抬起便走的那一刻，观众便开始会心地笑，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往下的戏该是怎么样的结果。观众期待着，观众被吸引着，这就是戏剧的魔力，这就是戏剧最常见的悬念设置吧。

造成蓝木斯抬错了人，除了他为黄小姐的美色所动之外，剧作家在其中运用了通常构成喜剧的一个重要戏剧因素——巧合。这个巧合构建了全剧的第一个高潮。正因为如此，观众的心潮才随着剧情激浪的推动而水涨船高，心血沸腾。

有人把高潮比喻成为鲜艳的红花，可再鲜艳的红花，没有绿叶的陪衬是红不起来的。高明的剧作家就抓住了这一点，用许多的绿叶来陪衬鲜艳的红花。让我们来仔细品味形成这个高潮的全过程：

蓝木斯依仗父势，横行霸道，见色生淫心，逼得官家女子黄丽娟无法立足，只得和其母亲离乡背井往乡下逃难。当黄氏母女逃至黄界驿，日色已晚，只好找客栈歇息，但又怕狂徒追赶而包了整个客栈。这为后来乔老爷找不到房子住埋下了伏笔，是个不折不扣的悬念。

当黄家母女以及一众家人随着店婆进入店中时，为观众留下了又一大悬念。什么悬念？一顶花轿，没有抬入客栈的花轿。这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悬念，如果少了它，下面的戏将无法演下去。

蓝木斯率领众家丁追赶到了黄界驿，欲宿黄家母女所宿之客栈而遭拒绝，无意间却发现该客栈住的就是黄家母女，大喜过望，决意先下手为强。千钧一发之际，“败家军师”蓝兴会走上前台。在他的教唆下，使鲜谋寡勇的蓝木斯满以为黄家母女已是他手中之肉而放松了警惕。观众为黄家母女紧悬着的心又慢慢地放了下来。您说，这是一个多好的戏剧性啊！高明的剧作家运用了跌宕的戏剧手法使故事得以再继续发展下去。如果没有这个“败家军师”的话，戏也就完了。观众也再没有机会受到更多更好的感染了。

也许有些观众不认可这种手法，认为是剧作家在卖弄玄虚。如果您这样认为的话，那可就错了。“败家军师”的教唆是出自于对主子家风的维护，蓝木斯也是基于这一点才悬崖勒马的。这是生活的常理，可不是剧作家想编就能编得出来的呀。

像这样的方式，在以后的剧情发展中还有多处：就如在抬花轿的那一场，蓝木斯几次想掀开轿帘一睹佳人面，几次都让由于“败家军师”给“化险为夷”；将“黄小姐”送入其妹闺房之中又想一睹，却被识破阴谋的妹妹给阻止。剧作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运用这个手法，其目的相当明确，就是为全剧的最高潮蓄势。这是后话。

话又说回来。蓝木斯听了蓝兴会的话，安心在对面的客栈住下，并依仗权势将比他先入住的客人一个不留地赶走。

如果说黄家母女包下整个客栈是为了逃避穷凶极恶的蓝木斯的话，那么蓝木斯的行为真是可恶可憎。但不管是黄家母女也好，蓝木斯也好，他们的行动只是为后面的巧合营造条件而已。

剧情铺垫到这个份上，积累到这个份上，应该有突变了吧？不然的话，观众肯定坐不住了。

正如聪明的观众所期待的那样。真正的主人公乔老爷登台亮相。观众都把期待的眼光全都投到这个人物身上。眼睛先别往前看，请关注一下乔老爷来此之前干的什么勾当。如果他不是犯了“健忘症”的话，恐怕这台戏也难以有如此耐人寻味的趣味性。就因他为佛寺钟声所动，下船游寺却忘了归途。无处寄宿，四处飘荡，阴差阳错地，凑热闹似的也来到黄界驿。夕阳西坠，他也得寻地歇息。可偏偏这地界就只有两家客栈，事情就是这么巧。

当他敲响蓝木斯所住的客栈时，店老板因惧怕蓝木斯的势力而实言告之。出于对店老板的同情，乔老爷敲响了黄家母女所住的客栈，却无端引来店婆的一番奚落。

“看来今天晚上我得餐风露宿了。”乔老爷自言自语。可奔波一天，粒米未进，已是饥肠辘辘，况兼夜风瑟瑟，摆在他眼前的，最实际的问题是如何度过这一漫漫的长夜。

正当他彷徨无计的时候，黑暗之中，他被一硬物所撞。继而他大喜过望，那是一台花轿，一台黄家母女乘坐的，放在客栈之外的花轿。正是事急无君子，他钻进了花轿。

正是有这么一片片井然有序又富有戏剧色彩的绿叶的陪衬，才映出红花别样的红。足见剧作家的辛苦经营。

阴差阳错坐上花轿的乔老爷，本可在半途之中，趁蓝木斯一众皆已熟睡之际一走了事。可他却担心着与他素不相识的黄家母女的安危，他想挺身相助；可一想入蓝府又不知如何逃脱？如果无法逃脱，又将如何求取功名？他又犹豫起来。这时的人物内心深处处在于两难境地，他的去留，决定着他人的命运，观众的心也随着他的内心折腾翻起了百味瓶。而当他心怀正义决意入虎穴时，观众都为他鼓掌。

正当观众为乔老爷正义之举叫好的同时，马上又为他的前途担心。剧作家的高明也正在此，他总是一环扣一环地利用着他娴熟的戏剧技巧，却又合情合理地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观众。意外的事又发生了，乔老爷被送到蓝木斯之妹蓝秀英房中，观众又为这一巧妙的戏剧情节叫好。蓝妹的出现也不是空穴来风，剧作家已在戏的开始就为二人的再度相遇埋下了悬念。当蓝妹满以为他哥抢来的是一女子，几番询问，乔老爷终于露出马脚。这难道不是一个大意外？难怪蓝秀英对乔老爷说：“待我禀过母亲，自有你的好处。”

所谓乔老爷的好处，也是乔老爷奇遇的结局，观众已看得清清楚楚了。可观众清楚，并不等于剧中人物清楚呀。蓝木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黄小姐，又费了几番的周折之后才迎来拜花堂。临拜堂之前，还在众多宾客面前大力称赞他的“新娘”。他越是称赞，观众越是感到可笑可悲。

终于观众期待的全剧的高潮出现了。这是蓝木斯始料不到的大惊变，当他掀开新娘的盖头巾却发现了新娘竟是他妹妹，而新郎也变成了与他相撞的“对头人”乔老爷。

这正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哈哈！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为精彩的演出喝彩，更为高明的剧作家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