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雅生香

□ 文/高玉霞 图/邓建忠

冬夜寂静，一盏台灯，一本古籍，雪入竹林，如筝如琴，时光寂静，却很雅致。冬静，光阴丰腴，像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米，被流光一寸寸浸泡，变得绵软，温醇，最后散出满室的清雅之香。

这样的时光，可以做很多事情，与其说是打发光阴，不如说是在享受冬天的雅致。

墨色小字，细小如蕊，一朵朵在含香的纸张上绽放，月光如纱，疏影横斜，世间所有孤独的花，在此汇聚，飞扬。杏花如雨，梅花如雪，桃花如梦，季节温软的语言，轻启朱唇，在漫长的光阴里倾诉，痴语如词，平平仄仄，仄仄平平。深山闲掌万卷书，冬的光阴如此美，一卷书摊开，光影如兰，钟声悠悠从远处传来，推开窗，万山覆雪，恍若千年。

明清小品，如一方绢帕，冬夜读来，一字一句，耐磨且耐醉。每读一字皆如入冰凌之寒潭，全身激灵，振聋发聩。“昼闲人寂，听数声鸟语悠扬，不觉耳根尽彻；夜静天高，看一片云光舒卷，顿令眼界俱空。”“千载奇逢，无如好书良友；一生清福，只在碗茗炉烟。”“夜眠八尺，日啖二升，何须百般计较；书读五车，才分八斗，未闻一日清闲。”拈须叫好，不忍罢读！唯恐周遭山木鸟兽不与汝和之，赞之！捧书再读，直至雪光如箔，纷飞入室。

冬何其美，它美在独坐，独语，独思。天地为一卷山水，徐徐摊开，或渺远无际，或苍凉悲壮，或缱绻情深，可哭，可笑，可叹！

一友人，入冬时，在室内赏花赏草。一盆蕙兰，郁郁葱葱，脉瘦如册，烟云蒸腾，与兰为伴，看万千山水，皆如画册。他道:“人生一瞬，不过须臾，万千烦恼皆消散，静坐室内，摒弃俗念，与光阴相拥，心门徐徐打开，晚霞蒸腾，吐气如兰！”庭院寂寂，他与枯草相伴，不入繁华，看一溪云水，扫屋檐残雪，采一把飞芦，插入粗陶，迎风袅娜，嗅草之余香，观山亭之风，其眉目温和，身心愉悦，澹泊静守，与世无争。

“冬静之时，才可知我，知我之心，我之眸，我之发随风浮动。更可知，我一笑，天地便笑，我一蹙眉，天地无声。”冬静生雅，须心气平和，不急不躁，拥光阴入怀，品光阴之美。

明代高濂《四季幽赏录》中有“冬时幽赏十二则”：湖冻初晴远泛，雪霁策蹇寻梅，三茅山顶望江天雪霁，西溪道中玩雪，山头玩赏茗花，登眺天目绝顶，山居听人说书，扫雪烹茶玩画，雪夜煨芋谈禅，山窗听雪敲竹，除夕登吴山看松盆，雪后镇海楼观晚炊，每一件皆可在冬时来做。寻梅，红袍着身，拂雪而去。山顶眺望，雪霁色浓，人欲醉。披雪而下，红袍被山色所洗，人娇如日。听山居所书人，讲古论道，一盏茶一炷香，袅袅烟云，夕日颓。篱门扫雪，劈柴，烹茶，煨芋头，听雪敲竹，盆火烬，夜入眠。

冬雅生香，光阴如被，拥紧入怀，踏实妥帖；可如沉香，细细烟丝，焚即轻音，醒心。不知何时，喜欢了冬日这份雅致。那如雪纷飞的光阴，是孤独，亦是倔强，无需他人懂，钱塘老去，乌发斑白，与光阴闲坐，一杯一盏一琴，人生足矣。最羡慕高濂，雪后初晴，冬日朝阳暖照湖面，浮动的冰块像碎玉，闪闪发光，家童划着小船，船桨敲击冰片，发出清脆之声，百步之外即可听见。这景致不禁让高濂拍舷而歌，兴奋举杯，道“阳春白雪”是知音！

冬雅生香，雅在独品，雅在烟火，雅在有满足心。火炉煨一红薯，偎在火炉旁，翻书如阅山水，是雅，是香，是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