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子胥渡口

富春江对我有多重诱惑，去看看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画作的原型地山水是其中之一。

那次，女儿陪我去富春江自驾游，我们从富阳出发，沿江东岸一路南下直到淳化千岛湖，望两岸群山，看江中流水。当然，也没错过路边的人文景观。

在富阳参观郁达夫故居，了解一下这位现代文学大师的童年生活，到郁达夫公园，感受一下他的故乡人对他的崇敬；路过孙权故里，就转进去，品味一下辛弃疾的名句“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过了桐庐，就转入江对岸的严子陵钓台旧址，面对苍苍云山，看江水泱泱。听范仲淹的吟唱：“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严子陵先生的高风亮节，有这十六字足矣。

一路南行观山光水色，山与水跟我潮山水颇近似，不见雄奇苍莽，而是柔和秀美，感到甚为亲切，心怀舒畅着，车子已进入富春江七里泷，这一段廿三里的峡谷“奇山异水，天下独秀”，有小三峡之美称，但我却顿时从现实跌入历史，心中一沉，没有了一丝愉悦。因为这里有个子胥渡口！

我在职时是位剧团编剧，退休前写的一部剧就叫《楚宫风云》，其中有一场就是在这个渡口的故事。我觉得，伍子胥这位春秋时期一代豪杰，在这个渡口写下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真不值得我们的陈毅元帅在他的诗中抒发那万丈豪情：“留得子胥豪气在，三年归报楚王仇。”

据《吴越春秋》记载：伍子胥遭楚平王追杀，欲逃往吴国，仓皇来到江边，见到渔父，要求渡其过江。渔父猜到此人是谁了，就充当渡伯渡之。过得江来，见伍面有饥色，就让他在树下等他，他去弄点吃的。他弄回来的可不是简单的肠粉或馒头，而是麦饭，鲍鱼羹，盎浆。有菜有汤。但不见了伍，于是呼唤：“芦中人，芦中人，其非穷士乎？”如是至再，即一再呼唤，伍才从芦苇深处走出来。如果说作为惊弓之鸟，伍子胥的藏入苇丛，还可理解和体谅。吃罢美餐之后的举动，可就令人不屑了，竟然“解百金之剑以赠”，还隆重其事告之“此我前君之剑，上有七星北斗，价值百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渔父说：“我闻楚王之命，得伍奢者，赐粟五万石，爵执圭（封楚国最高爵位），岂图取百金之剑乎。”并催他速去，勿留。伍子胥的表现则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竟问起渔父姓名，意思是你不求利，必求名。你留下姓名，我伍某日后发达，得了天下，给你弄个一官半职吧。唉，人品不同在一个档次，真的无法沟通。渔父干脆不答。这让伍子胥疑心更重，反复嘱他保密，不能暴露他的行踪。渔父很简单的一喏。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伍子胥走了几步一回头，渔父已把船弄翻，沉入江中了。

什么叫大义凛然啊，渔父这一翻船自沉即是！

什么叫小人之心？伍子胥渡江的一系列表现即是！

可是，让我二千多年后再到此地，特别感到不是味的是：这个景区竟然叫子胥渡口！岸上有胥岭、胥树、子胥庙！我无论如何不会下车！

这个渡口，就应该叫“渔父渡口”，辟成一个公园，塑一座渔父雕像，就像不远处的“严子陵钓台”一样。那么，我下次再来富春江，车过此渡口，一定停车进来向二千年前那位义侠渔父敬个礼。

（李英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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