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的晴空

□ 吴静

傍晚，冷雨。

厨房里，油烟机正嗡嗡地轰鸣，我围着围裙站在灶台旁，拿铲子小心翼翼地轻轻翻动锅里的鱼。煎好鱼，倒好酱油、料酒等调料，再把老姜、青红椒、土豆一样样切成丝。

六点半钟，窗外一点点黯淡，黑夜如潮水般涌来，迅速包裹了这座城市。一盏、两盏，对面那栋楼陆续被灯火点亮，雨水打湿了初上的华灯，有些幽暗也有些寒凉。

厨房里热气氤氲着，鱼汤在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这是为女儿准备的明天的中饭。每天下班后我都第一时间赶回家，热好饭菜再拿保温桶装着送去学校。她读初二，学习任务不轻，送饭也是为了节约时间，让她中午好好把功课复习复习……

手机叮叮地响了，我把两手胡乱往围裙上揩了两下，赶紧接通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静静啊！今天可去药店买药了啊？”我一脸茫然，“妈，什么药？”

“啊？利胆片啊！你这孩子……”妈妈的语气里显然带着几分责备。

我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单位组织体检，B超检查诊断慢性胆囊炎，正巧妈妈打电话来，我就把这事儿随口告诉她了。挂了电话，她发了好几条微信，都是叮嘱我要及时吃药、吃什么药之类的话，后来我因为要赶回去上班，也忘了回复。

要不是这通电话，买药的事儿我早忘到九霄云外了。但我不想惹妈妈生气，只能硬着头皮敷衍她几句。

“买了买了！您放心吧！妈我做饭哪，我先挂了啊”！还没等她开口，我赶紧抢先把电话挂了，庆幸自己避免了一通没完没了的唠叨。

油锅热了，我把姜丝、辣椒、 土豆丝倒进锅里煸炒，这是女儿最爱吃的青红椒土豆丝，想着她明天吃午饭，打开保温桶快乐满足的样子，我就觉得特别欣慰。

手机又响起来了，叮叮，又一声叮叮，我一手拿着炒锅一手握着锅铲正忙着颠勺，扭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是妈妈打来的。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要注意啊！这两天下雨天冷，多穿一点，小毛病别不当一回事儿。你也多吃一点饭，别净顾着减肥……”

我只想把手里的活赶紧忙完，颇有些不耐烦，“妈，妈！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买！”

锅里的土豆丝已经快糊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 “你要没时间，我明天给你把药买好送去学校行吗？去了我给你打电话，你要没课就出来拿一下，我知道哪一种药好……”我懊恼极了，冲着电话大声嚷嚷：“哎呀，妈，你烦不烦啊，叨叨个没完，我的菜都烧糊了……”

我“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妈妈的声音消失了，空气里一阵可怕的沉寂。窗外的冷雨重重地敲打着玻璃，我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懊悔起来。

我的母亲，曾经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可这些年，她一改年轻时的脾气，变得愈发温和宽容。她老了，再也不像从前那么果敢精明，她好忘事儿，又爱唠叨，最怕闲在家里的她，如今却除了家，哪儿也不想去……

我和父母生活在一座小城，距离只十几里路，车程不过二十分钟，可开学至今，我为了自己的女儿终日奔波忙碌，竟已有两三个月没有回家去看望她，可她总是挂念着我，挂念着我的孩子。

这个细雨飘飞的冬夜，我犯了难以原谅的错误，我忽略了电话那头妈妈小心的猜测、忐忑的探寻，无视她的关怀、殷切的叮嘱，我践踏了一颗母亲柔软、慈爱的心！

我的心又一阵难过，想起了那个炎热的苦夏，我因病要做一场不小的手术，手里攥着大大小小的缴费单、化验单，在医院跑上跑下的那个人，是我的母亲。

坐在手术室的过道中，我害怕地紧闭着眼睛，中央空调的冷气嗖嗖地吹过来，冻得我牙床咯咯直响，我像一只无助的猫，胆怯地蜷缩在角落里。

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气息，妈妈以最快的速度为我办理好了一切，急切地奔到我的身旁，用粗糙、满是皱纹的手握着我的臂膊。我把头靠在她的腹部，听到了柔软而衰老的身躯里心脏的跳动，那是我生命开始的地方。在母亲的怀里，我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像个孩子似地肆意地流泪……

人生路上常常会猝不及防地遭遇一场大雨，每一位母亲都会用慈爱、关怀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遮住风雨、隐晦，把纯净、温暖留给儿女。在爱的庇护下，我们才有勇气，储存好生活的温存，继续走下去。

我拿起手机，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嘟——”，忙音之后，耳畔又一次响起那熟悉而温暖的声音，我眼睛一热，“妈，我明天回家来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