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趣记

□ 吴佳佳

对于某一种食物，总会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就像这道素炒苦瓜。总会让我在夏天记起它，记起它最初的味道，品尝时那种无奈的心情。但这种能吃苦的经验却让我从此爱上了它。

小时候，我最不喜欢吃苦瓜，因为它的苦。在火热的夏天和炙热的初秋，苦瓜却是母亲的宝贝。不论菜园里还是篱笆边，碧绿的苦瓜秧苗郁郁葱葱，像爬山虎一样生命力顽强，小巧或修长的苦瓜挂满了矮墙或篱笆，总会让母亲喜笑颜开。那时，物质贫困，一家人的菜蔬总是依赖母亲一年四季从不间断的菜园。母亲心灵手巧，种的菜，耕的田，锄的地，都会大丰收。而且母亲的苦瓜特别苦，我从不沾筷子的。可母亲说，苦瓜就像人生的苦，只有吃得下苦，才能享生活的甜。

暑气很盛的秋夏之交，父母每天不是忙着收割稻子、犁耙、插秧，就是脱稻、晒稻子，太阳火辣辣。身体再好的农村人也怕中暑。苦瓜味苦，性寒，归脾、胃、心、肝经。苦瓜有清热、去心火、解毒明目、补气益精、止渴消暑、治痈的功效。而且其能明目解毒、清热祛暑、利尿凉血，主治中暑，暑热，对于暑热烦渴、暑疖痱子、目赤肿痛等症状都有很好的改善作用。母亲就像精明的老农，在春天里种下许多的苦瓜，夏秋里，苦瓜便成了我家餐桌上主打的一道菜肴。尤其双抢季节，正值盛夏时节，那些像竹笋一样冒出头的苦瓜刚一成形就被母亲摘了来用青椒清炒。母亲的刀功极好，苦瓜凹凸不平的表面总能贴合母亲的刀切成薄如蝉翼的瓜片。青椒是那种微辣肉多的，切成棱形，锅里倒些菜籽油，待一冒烟，往锅里一倒，“哧啦”一阵翻炒，不到三五分钟，一种青翠欲滴的青椒炒苦瓜便出锅了。有一次我看到这盘清爽可口的苦瓜，忍不住挟了一块放进嘴里，只一嚼，满口的苦味便布满了娇嫩的味蕾。我“哇”地一声吐掉，从此再也不肯瞧一眼餐桌上的主打苦瓜。

那年夏天，我的头上身上长满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痱子。吃饭的时候，母亲总往我碗里挟苦瓜，可我怎么也不肯吃。任母亲说苦瓜去火，消痱子，吃了身上就不痒了也不肯将就。一个火热的中午，母亲很晚才从地里回来，大家都很饿了。母亲似乎也很饿了，她随便炒了一道菜就开饭了。吃饭的时候，我傻眼了。小方桌子上那一大碗的青椒炒苦瓜正冒着热气，其他人吃得热火朝天，我的食欲瞬间打了折扣。我坐在板凳上端着饭碗，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瞧那个，吃嘛，怕苦，不吃嘛，肚子又饿。他们仿佛一点也没注意我，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点也不管我。可是我太饿了，最后还是乖乖地挟起了苦瓜开始吃。苦瓜一入嘴里，总是赶紧扒一口饭进去，囫囵地吞下去。第一次跟苦瓜正面交锋，苦瓜险胜我。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每天只炒一个菜，要不苦瓜，要不冬瓜，要不丝瓜。慢慢地，我竟然习惯了，也不再讨厌苦瓜的苦，偏爱丝瓜的甜，炒什么吃什么。说来也奇怪，我那一身痱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后来，我竟喜欢上母亲的青椒炒苦瓜。母亲炒的苦瓜清爽而没太多苦，带着稍许的辣，和着丝丝缕缕的苦渗入我的味觉，形成一道清流成为我钟爱的夏秋美味时令菜。

女儿长大后，也是不愿吃苦瓜。她的痱子很多，稍一动，浑身又燥又痒，宁愿涂对身体不好的痱子粉，也不愿意吃我自己种的纯天然的苦瓜。那天我也只炒了一盘青辣苦瓜，苦瓜切得很薄，青椒切得很碎，拍了几颗蒜头，加了少许美味鲜，快火翻炒，出锅后颜色翠绿，引人食欲。女儿好奇地挟了片苦瓜尝，马上惊喜地嚷：“妈妈，您怎么不早说，苦瓜好好吃！”

她说话的样子，又让我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吃苦瓜时的勉强和尴尬，以及爱上吃苦瓜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