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母亲

□ 刘雪源

母亲这一代人，从艰难处过来，养成了吃也舍不得吃，穿也舍不得穿的习惯，纵然是生活好过了，也依然改不过来。我劝她，“好衣裳你不爱穿也就罢了，但好东西你得吃，否则再老时想吃也吃不动了，要知道身体比钱重要。”

母亲却反过来劝我，“有时要记住无时啊，何况现在吃的、用的都不知比过去强多少倍，我已经很知足。女儿啊，一针一线虽不值钱，但亦来之不易，节约点吧。”

看我买丝袜一买一打，她觉得很奇怪，“这么多的袜子，什么时候才穿得完啊？”

我解释说这些丝袜容易抽丝破洞，有时才穿一次就坏了，只好多买几双轮换。

母亲叹气说，现在的产品，质量怎么那样差！我一双袜子，穿了十多年还好好的呢。

我笑，要是现在这类产品还像你们从前那样讲究个经久耐用，消费又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话，厂家非得都关门倒闭不可啦。

母亲也笑，连说那倒是。

这次讨论没过两天，我又穿破了两双袜子。和平常一样，我把它们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几天后我拿袜子穿时，却发觉多了两双袜子。原来母亲把我扔掉的袜子细心补好洗净又放回了我的抽屉里。我又好笑又无奈，一双袜子值什么钱嘛，用得着这样缝缝补补的？何况，现在谁还穿补丁袜子？让人见了那不笑我穷到旧社会里去了？

可母亲满脸得意，这样你可以把一双袜子穿久一点啦！怕别人笑话？踩在脚底下谁看见了？

我说没有用的，补得再好，一穿，还是要破，根本是浪费时间与精力。不过，看着那细细密密的针脚，实在不忍心拂了母亲的心意，我还是把那双补过的袜子穿上。一天下来，果然又破了，我把袜子悄悄地扔了。

而另一双补过的袜子，质量倒是出奇地好，怎么穿，它都不破，于是，我便也一直穿了下来。

有天和朋友去足浴，很凑巧，我正好穿的就是那双补丁袜子，因此当那位给我服务的小姑娘帮我穿袜子时发觉那是一双补丁袜子时，神情很是惊讶：“几十块钱的消费你都舍得花，为什么还会穿一双补过的袜子呢？”

是啊，我为什么会穿一双补过的袜子？我想我是开始老了，因为我越来越沉浸于“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那种母者共有的绵长、细密心思，越来越感觉到亲情那情深似海、恩重如山的原始本能，作女儿的，实在没有办法回报得了。我一直后悔那天把母亲藏起来的一包鸡毛扔了，其实我花上一点时间，就可以做出一把漂亮的鸡毛扫，那要比买一把新的回来还要令母亲高兴。而现在，穿一双母亲补过的袜子可以令母亲开心，是对母亲的一种孝顺的话，我为什么不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