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雕琢的美丽

□ 马亚伟

我有一枚闲章，上面雕刻的是“一点素心清如许”几个字。这枚闲章已经陪伴了我20多年了，我觉得它已经与我完全融为一体，就像相伴多年的朋友，彼此懂得，彼此默契，连气质都是契合的。

那时我20多岁，很向往一枚能表明心志和情趣的闲章，便去找人雕刻。一点素心清如许，是我向往的境界。我一直希望自己无论何时都要保持一颗素心，以淡泊清雅的姿态面对纷繁世界。

雕刻者见我态度虔诚，便非常用心地雕刻这枚闲章。其实我不太懂欣赏篆刻艺术，但我觉得，雕刻者的技艺是需要灵感来支撑的。一枚富有艺术性的闲章，一定是雕刻者灵机一动，妙手偶得而成的。雕刻者可能是被我的信赖态度感染，便有了惺惺相惜之感，雕刻起来格外用心。他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眉头微蹙，神情专注。他手中的刀在刻石上翻转腾挪，仿佛在写一首诗，起承转合，抑扬顿挫。雕琢是一个诗化的过程，虚实动静，开合刚柔，每一刀都是艺术的打磨。雕琢是需要完全沉下心来的，容不得半点虚浮之气，否则出来的东西只是物件，无法称其为作品。我默默等待，他默默雕琢，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刻刀发出若有若无的轻响，但我分明感觉到彼此心神沟通。他的雕刻过程可谓一气呵成，出来的作品我很满意。虽然这枚闲章用的材质普通，字体也是普通的小篆，但在我眼里，它疏密有致，留白恰当，是富有艺术灵性的。

20多年的时光里，这枚闲章日日陪伴着我。因为岁月的雕琢，它显得更加圆润，散发出温厚之光，给人一种古朴雅致、温柔沉静的感觉。我总是有这样的想象，20多年的岁月，是由多少个日日夜夜组成的啊，岁月的刻刀应该每时每刻都在雕琢着它。岁月的雕琢，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却留下了美丽的痕迹。岁月雕琢的美丽，是时光沉淀出的宁静之花。很多东西，经过岁月的雕琢，愈发显出醇厚悠长的味道。时光沉淀的酒酿，味道总是格外耐人品味。

岁月雕琢着一切，包括人。很多人害怕被岁月雕琢，尤其是女人，总觉得岁月赐予的只有皱纹和衰老。容颜老去是一种自然规律，任何人也无法对抗，接受便是了。而我们被岁月雕琢之后，还会收获更多的美丽。我的闲章上“一点素心清如许”，正是岁月赐予我的礼物。年轻的时候，我向往在浮世喧嚣间保持素心的境界，可我很清楚，年轻莽撞的我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满身都是青涩和浮躁。岁月让我学会了安静和沉淀，让我懂得了简化物质，追求心灵的富足。

纪晓岚在《阅微堂笔记》中说：“心如枯井，波澜不生，富贵亦不睹，饥寒亦不知，利害亦不计，此为素心者也。”这样淡泊无求的境界虽然很难企及，但我私下对照自己，觉得自己离这样的境界越来越近。岁月雕琢，我不再因物质名利的诱惑而迷失，也不再因富贵繁华的诱惑而忘本。我越来越坦然和通透，越来越淡然和洒脱。这个世界，除了守护在身边的挚爱深情，除了精彩纷呈的自然世界，除了一直痴迷的艺术境界，其余的东西对我不再有大的诱惑力。正像英国诗人兰德的句子：“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热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

20多年的岁月雕琢，使得我与自己喜欢的闲章抵达了合二为一的境界。这是岁月雕琢的美丽，是时光赠予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