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1-11-01 09:10:50 来源:潮州信息网
□ 蔡泽华
记忆里的夏夜常有小动物发出咂咂声,余音绕梁,芦苇循节令葳蕤,氤氲着馨香,时光宛如母亲那纺纱机般转呀转,一眨眼就到了上小学的年纪,那时上学都用铅笔,但我对另一种笔更感兴趣。
放学在岸边折了芦苇芯,撕掉外层翠绿如翡翠的新叶,挤出尖尖毛,跟毛笔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捎回家拿一个碗舀了井水,在地上作画,这几天总是拿着带绒毛的芦苇笔写字,那一晚,父亲说要给我看神秘的东西。
晚饭过后,父亲引我到门前庭院,依偎短墙的琵琶树上找亮点,我探了探头,月光下密密的树叶参差不齐,作对似的把亮点掩盖起来,我急得脸红,问父亲是不是鸟巢,父亲告诉我,再仔细地找,我叹了口气,左瞧瞧,右看看,终于在一枝长得像龙爪树梢上,瞧见吊着一捆小毛,像新生玉米的流苏线条,我一蹦高,树上铃铛响,我把树枝抓在手里,拉低高度耐心解下。
进屋后,父亲告诉我这两团毛发已经浸泡过石灰水,跟手指般大小,是羊毛和兔子毛,提前一晚挂在树上吸收露水,我问父亲为什么要挂一晚上,父亲说为了让毛发变得柔软。
父亲拿着家里的木刷子,仔细刷着毛发,我上前帮忙,梳理整齐,父亲拿起剪刀修剪,剪刀清脆的声响,犹如母亲裁缝衣服咔咔声,清脆而动听,我也抓了一簇毛,跟父亲一样剪齐,梳理整齐。
父亲把弯曲的杂毛挑出——挑披毫,我上前帮忙,油灯下,晃呀晃,毛发很难看得清。跟父亲说我已挑好了,父亲看着我的眼睛,我害羞地低下头,变得更有耐心了。父亲拿着一捆细毛整齐的一头,在油灯上一烘,微烫,快速让毛发凝固在一起,备好一根圆形笔株,笔株一端掏空了三厘米,像一个小洞口,刷上白粘浆,把毛发粘在笔株上,再轻轻按进去,我也重复父亲刚才的动作。
我刚想去舀一碗井水来写字,父亲从布袋变戏法地掏出一瓶墨水,我乐得咧开嘴。随后,父亲教我写字,我一上来就书写自己的名字,但歪歪斜斜的,父亲说,学什么东西,一步一个脚印,先从笔画开始练习,我害羞地低头,父亲手把手教我,忽觉得油灯的光用力汲取灯芯周围的柴油,好像要让房间更亮似的。父亲的手很暖,他不知道,那一刻,灯下的横折竖勾,便是孩子眼里的星星,这一颗颗星星,将照亮孩子一生无数漆黑的夜。
那个冬天,常用墨水写字,乐趣多。父亲用清水想在墙上写字,我问父亲裂缝的墙面不影响写字吗?父亲写完后,指着墙笑了笑,那一刻,那流动的水滴,像珍珠一样挂满裂缝墙面,父亲书写时的享受,丰盈生活的情趣,陶冶情操,油灯的光倒映在墙上的汉字水珠上,像无数萤火虫眨着眼睛,那时,我才知道,这就是汉字的美,父亲的字和笔亦是如此神奇。
字如其人,人如毛笔,笔如人生。父亲常说扣好人生中第一粒纽扣,做着像笔一样正直的人,我想把这支笔,传给我的学生,让他们写好人生中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