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楼里的读书时光

□ 郑丽薇

久雨初晴之际，春光明媚之时，回家常会陪着老爸老妈到老厝走走，与其说是出去散步散心，不如说是寻觅儿时的某种情怀、某种记忆。斑驳的墙体、寂寥的院落，还有挺立的门柱，见证、诉说着老屋的沧桑。老屋的后面，就是我幼时生活读书的小阁楼。

小阁楼承载着儿时太多难以忘怀的回忆，最难忘的还是一套小人书的故事。

幼时不识读书味，只知追求书中的情节。对读书的渴望，大概是从一套小人书开始吧。那个年代上学，既没有爸妈接送，也没有自行车之类代步，只能靠自己走路到学校。走着走着，一来二去就走出了几个同伴、几个闺蜜，其中，小莹就是一个。一直羡慕她家有那么多，一套又一套的小人书：《霍元甲》《刘胡兰》《尤三姐》……每次上她家，嘴上是跟爸妈说去学习做作业，其实，重点还是冲着她家的小人书去的。先是像蚂蚁搬家似地借来还去，后来她就说：“我有两套相同的图书《林海雪原》，那就一套给你吧。”心中一直很渴望有这样的一套书，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然而我又没有什么可以给她的。哎！我想起家中书桌上好像有一本红色皮子的漂亮练习本。所以就跟她说：“好吧，那我给你一本练习本。”这样，我就甜滋滋地把这套小人书带回家里的小阁楼，准备晚上开个夜车一口气把它看完。那天晚上，爸爸从生产队劳动回来。一直在找什么东西，楼上楼下找个不停，我也不知道他找什么。看他很着急的样子，我就问爸爸找什么。他说那一本登记生产队社员工分的本子不见了。“是那个放在书桌上的红色皮子本子吗？”我问爸爸，他连说：“对，对，对。”我马上冲下楼来、低着头低声说，“我已经，已经拿它跟小莹交换小人书了。”“你拿什么跟他交换呀？”“我，我，我拿你这本子跟她交换，我以为那是，那是练习本呢！”爸爸这时候有点生气啦，更是着急了，他举起的手在半空中，快打下来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了，“你既然那么喜欢这套小人书，你就得告诉我，不能私自拿我这本子，这可是生产队登记工分的，很重要的，赶紧去把它换回来。”没办法，我只好不情愿地把这套小人书送回去。后来，小莹她妈一再表示很乐意把这套小人书送给我。最终，就是在那个夏天，妈妈陪着我到隔壁乡小莹所在的生产队队址，在那个又暗又热、蚊子满屋飞、没有电风扇的大屋子里，我和妈妈一坐就是两天，一直掰着花生米，并把所得工分登记到小莹家，然后妈妈才好意思把这一套小人书再次带回小阁楼让我过一把瘾。

家里的人都知道小阁楼还藏着“一担番薯和一本小说”的故事。读初中时，对书本的渴望已经不仅仅是那一套小人书啦。而且经历那次小人书的事件后，我也不敢随便拿东西跟同学跟要好的小伙伴交换什么书本。初二时候，新来的同桌小丽，她的父亲是一个中学语文老师，她曾静悄悄地告诉我，她家里有一个很大很大的书橱，里面有好多好多诸如《三国演义》《红楼梦》等等名著。我听着，也只能心痒痒地、强把口水咽下去。在那年生日快到来的时候，爸爸问我，“你想要什么礼物？”我悄悄地说：“我想要一本小小的小说。”爸爸沉默了一会儿就说，等这一季的番薯成熟了，我们可以挖下番薯，留一担番薯自用，卖一担番薯，替你买下一部小说。自此，我日夜盼望着，盼望着番薯成熟的那一天。然后有一天居然听爸爸愤怒地说我们家的番薯被小偷偷走了。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站着，跑上阁楼一个人静静地哭泣。我哭了，哭的不仅仅是我家的番薯，还有我心心念念的一部小说啊。后来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把书包放到阁楼上，准备下楼煮饭烧菜，不经意间抬头一看，望见了小小书架上竟然有一本新书，那么厚，竟然是一部小说！我马上冲上去，拿下来一看，《第二次握手》！兴奋之下，我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饥饿，马上拿下小说，坐在门槛上，看着看着，竟不知道天已经黑下来，也不知爸妈是什么时候下班回家。“哇，你今天怎么没有烧饭啊，怎么没有煮菜啊？”我支支吾吾说：“我，我忘了！”我爸爸知道我是看小说，就问：你知道不知道这本小说是怎么得来的？后来才知道，原来爸爸那天看到我失落的神情后，就向堂叔借了一担番薯卖了，再买回这本小说，悄悄地放在阁楼书架上！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书更是人们的精神食粮，在我们心灵需要慰藉的时候，置身于书中能得到放松和憩息。正如古人所云：“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读之以当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就在刚刚陪着老爸老妈登上小阁楼时，妈妈半称赞半愧疚地说：“当年你开始工作第一次拿到工资时，我都留了近一半的工资，二十块钱给你，本是希望你能到城区去买一套漂亮的、像样的连衣裙。不想你去了一整天，抱回来的竟是厚厚的上、中、下《红楼梦》三本书，整天都是想着书，你就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我双手轻轻地抱住老妈的肩膀说：“妈妈，您不是一直告诉我‘腹有诗书气自华’吗？妈妈，您看世上哪有一套连衣裙，能够三十多年来日日夜夜穿着，时穿时靓，越穿越有愉悦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