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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里的时光

发布时间:2022-07-11 09:39:27 来源:潮州信息网

□ 谢锐勤

青苔上的时光,

被木窗棂镂空的时光,

绣花鞋蹑手蹑脚的时光,

莲藕和白鱼的时光,

从轿子里下来的,老去的时光

——潘维:《同里时光》

从黄昏进入苏州同里,深夜临河而居,到次日中午前离开,不足24小时,却好像变成一名同里人,无论走巷道、坐游船、逛园林,还是吃饭、品茶、睡觉,一股浓烈的熟悉感涌在心头。

河道密如织网,将同里分隔成一个个小岛,古镇宛如漂浮在水面,但又不觉丝毫颠簸。夕阳西下,河面闪烁不计其数细碎的金子;阳光初照,雾霭将小河变成清丽脱俗的仙子。

如果说水是古镇的灵魂,古桥则是点睛之笔。“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岛间由古桥连接,竟有49座之多,思本桥古朴,泰来桥稳重,同里三桥灵巧,皆因地制宜。

傍河的古民居与万物共存共生。在风雨的洗礼下,白墙已斑驳,墙根渐染黄,墙角长出绿苔藓,紫藤钻进小巷里,爬山虎攀上展翅欲飞的马头墙,狗儿在石板路随意晃悠。

石埠头连接民居与河道,民居变成船,同里人都是水手,河道成为希望之路,虽纵横交错,但他们得心应手,既载满货物,也满载星辉,日复一日的驶向汪洋大海。

古民居由一条条细长的弄堂串起来,宛若毛细血管将古镇贯穿得血脉畅通。巷子虽窄、虽深,阳光却不吝啬光顾,仍将小巷的每一个转角勾勒得忽明忽暗,宛若暧昧的气氛。

“在这种时光里/水是淡的/梳子是亮的/小弄堂/是梅花的琴韵调试过的/安静/可是屋檐和青石板都认识的/玉兰树下有明月清风的体香。”不止有明月清风的体香,还可能有小鹿乱撞的甜蜜。

稳固的岛屿、畅顺的河道、实用的古桥、精致的民居、通达的巷道,同里的殷实与浪漫一览无遗,彰显同里的风格进取中有退让,稳重中有灵巧,这仅仅是地理吗?

在鳞次栉比的古民居中,退思园是当仁不让的代表。占地5674平方米的园中,山、亭、馆、廊、轩、榭等一应俱全,是小型园林的典范。园林专家说退思园以“退”为横线,“思”为核心,作为外行只能看热闹,但从人格上来说,任兰生说到做到。

当年,任兰生仕途一帆风顺,却被人告发贪污,慈禧要当面问罪。任兰生既不辩驳,也不沉默,只用“是”来回应责骂。慈禧最后问任兰生怎么办,他回答:“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削职为民后,任兰生回乡建“退思园”表明反思省己决心。退思园落成刚一年,弹劾任兰生的多项罪名就被查出是诬告,于是官复原职。之后,任兰生在抗洪巡堤时从马背上摔下,逝于任上。

退思园留住了任兰生进的信念和退的情怀。

同里的生态中渗透着文化,同里人的生活就在如此轻松而灵动的氛围中进行。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船娘戴浅黄色斗笠、穿民国碎花装,不紧不慢的摇摆船桨,将摇摇晃晃的船队变成一条穿梭自如的游龙。软绵绵的江南小曲时不时传来,游人靠着栏杆欣赏两岸飘忽的景致,食客又在注目船里弄姿的佳人,谁在装饰谁的梦?

渔夫皮肤黝黑、眼神专注,船杆上数只缩着脖子的鱼鹰在其吆喝下,一头扎进水中,一会儿功夫鱼鹰钻出水面时,脖子伸得老长,喉咙里已有活蹦乱跳的鱼儿,渔夫迅速抓鹰扔鱼。金色的河水、碧绿的樟树、迅捷的渔夫、矫健的鱼鹰,构成一幅动人的和谐画卷。

老人在美人靠上下棋、闲聊,拉二胡的轻合双眼,缓缓转头;小孩在里弄捉迷藏,发出稚嫩的笑声,仿佛小船经过时河水轻拍两岸的浪花声。金色的光芒从错落的香樟树叶中倾泻到白墙上,好像起伏的琴键,与二胡、笑声、浪花共同演奏一首曼妙的光影合奏曲。

前朝老人种的古树下,男子斜躺在摇椅上,边喝茶,边听流水和鸟鸣。夕阳将褪漆的木门变成斑斓的画布,一树、一椅、一人、一茶组成了诗与歌。妇人在石埠头淘米、浣洗、拎水、洗拖把,吴侬软语散散落落,如苏州评弹婉转动听,想静听时却又飘散到远方。

古镇烟火气息浓郁,却从容不迫,犹如一幅次第舒展的清明上河图,每个人都恰到好处的展现水乡的气韵,也不知是地理塑造了性格,还是人文影响了环境?

这样的味道,怎能不令人着迷?在河边坐下来吃饭,桂花芡实羹,当季小吃,既甜又滑。银鱼炒蛋,银鱼肉质细腻,吃起来嫩滑鲜香。盐灼白虾,入口鲜嫩,后味淡甜。梅干菜烧肉,干菜与肉香交互辉映,是鲁迅先生生前至爱。地道的食材与做法,慢悠悠地夹菜,细细地品味,再来一瓶西湖啤酒放松,氤氲间我也成为同里人,享受着一样的美食与快活。

酒饱饭足,沿着河道漫步,在同里三桥驻足。深夜的水乡,游人退去,鸟儿归巢,只剩三三两两的居民穿着吊带衫、摇着蒲扇纳凉,世界一片安宁。天空飘起雨丝,被浓密的古树遮挡,无须打伞,就着一张临水的茶桌,一只舒适的软椅,品尝一碗香气四溢的阿婆茶。

“水秀山清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一盏盏橘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偶有轻盈的笑声传来,每一扇窗后都听见历史的回响,都藏着生动的故事。

“当人们走过了长庆、吉利、太平三桥/当桨声让文昌庙会风云聚会/是运河在开花结果。”运河在开花,人也在开花,当河边的地灯把民居和树影倒映在平静的水面时,我也成为画中人,回到千年前的生活中。

作为江南六大水乡中面积最大的古镇,同里却非最受瞩目。如果说南浔更财富,周庄更传奇,乌镇更文化,西塘更爱情,那同里就更安逸,一种不慌不乱的坦然,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在。行走于同里期间,没跌宕起伏的宏大叙事,没尔虞我诈的刀光剑影,没步履匆匆的你追我赶,不管历史如何沧桑,不论时代如何变化,古镇始终不急不躁地活着,写下现世安稳的满足与岁月静好的平和,这一沉淀便是千年,留下进退自如的传说。同里人给时光以生命,而非给生命以时光,活出了通透与自洽。

对同里似曾相识,也许是对水乡生活模式的喜欢与渴望,对“此心安处”的认同。潘维在《同里时光》中说:“白墙上壁虎斑驳的时光/军机处谈恋爱的时光/在这种时光里/睡眠比蚕蛹还多/小家碧玉比进步的辛亥革命/更能革掉岁月的命。”是啊,人生哪里需要那么多建功立业,世界哪里容得下那么多轰轰烈烈,多少英雄豪杰,都成了历史烟云,但退思园却铭记了任兰生朴素而大气的生活理念与实践。所以,进思也好,退思也罢,重要的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把生活过好了,也许就是人生最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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